【桃源】梦如球场(散文)
为了提倡全民健身,为了过上更有尊严更有意义的生活,父亲期望加强村子的篮球场建设,担任了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不是带领群鸟展翅翱翔的领头雁,而是甘愿留在队伍后面收尾的老雁,与那些志同道合的关心村子未来的村民一起为建设篮球场而奋斗!
老雁的翅膀不像年富力强时雄健有力了,不再是村子最厉害的篮球高手,也不能挥洒自如地耍玩篮球,但老雁的工作比年富力强时更加艰苦劳累,白天搬运着一袋袋沉重的水泥、蔬菜、水果、粮食和其他物品,夜晚一回到家,即使疲倦不堪,也要处理生产队的急事要事,甚至村子的大小事务向老雁请求意见与帮忙,老雁也力所能及地提供帮助。但繁忙过度的劳作,使老雁患上严重的难以根治的支气管炎,整天咳嗽不断,连吃饭睡觉也爆发出洪亮如雷的咳嗽声,飞得越来越慢,越来越低,不得已让大哥接任生产队的队长,仍一往无前地追随着大部队飞翔。
飞过一个个疑难杂症后,原本只有两个破旧的篮球场的村子陆续建成一个又一个新的篮球场:第一个小学篮球场只剩回忆,新建的几个小学篮球场更加坚固漂亮,而且几乎每一个生产队都拥有自己的篮球场,也圆了乡亲们的篮球场之梦。
今年,父亲已年过半百,极少踏进篮球场,可当他见证一个又一个篮球场的落成,心里满是难以形容的欢喜,并称赞大哥是一名比他更加负责更加睿智的好队长!
从此,每一次生产队聚餐、歌舞晚会、解决矛盾纠纷、商量大小事宜都选择篮球场,白天向四面八方传送出篮球与大地亲吻的福音,夜晚灯火辉煌,劲歌热舞,仿佛上演祈求世间太平、五谷丰登、欢乐祥和的歌舞典礼!今年春节,村子的篮球比赛照常人气高涨,新办的歌舞比赛也好评如潮,男女老幼都能参与,都近在身旁,这就是村民能够赶得上的现代化建设!无论其他建设多么豪华亮丽,却忘记与民同乐,也形同摆设!
从小到老,父亲见证了体育诞生无数难以描画的奇迹,但他心目中的球场宽广无垠,不仅仅指向某一个具体的球场,也不单单象征体育,而是入世最高的追求,一种充满正义、平等、公平的精神,一个保护每个人的生命、权利、自由的理想家园,高于任何组织团体!
我们无法选择我们出生的时代,无法选择我们出生在哪里,但我始终相信正义的理想是相通的,超越任何时空,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人,而不是奴隶、贱民、暴民,更不是为所欲为的皇帝!
每一只大雁都渴望自由自在地翱翔于理想的家园,那是一片洁净的星光璀璨的天空,纵使炸弹闪耀着绚烂的火焰,纵使霓虹灯变换着夺目的光彩,纵使与其媲美的事物数不胜数,远不及那星光灿烂的理想家园!
当我身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时,总爱在场边不顾一切地边跳边叫地为父亲加油。后来,我长成一名害羞的花季少女,开始注重自己的女性形象,好多好多年,宁愿在电视前为喜欢的球员呐喊,也不愿抬起手来为父亲欢呼鼓掌。再后来,我更接近虚无,感慨人生如梦幻泡影,万事皆空,更提不起给父亲加油的念头,甚至因背井离乡而错过村子举行的春节篮球比赛。
今年,当我眼睁睁地目睹父亲像一只困兽被一堆年轻人围捕却瞪目咬牙,红脸歪脖,气喘吁吁,手臂鼓起条条青筋,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突出重围,如同彰显自我的存在,挑战衰老的极限,却无济于事时,我突然泪如雨下。那么多年了,世界千变万化,我也被世界改变了,父亲在赛场上还是一只不屈不挠的老雁,亦或一个自我觉醒的海水中的泡沫。无论一切皆真实,还是虚幻如泡沫,这种活出个性的敢于反抗敢于拼搏却于事无补的悲剧色彩刹那间刺痛了思想与父亲迥异的我。
那一刻,我心里压抑多年的大雁悄然苏醒,令我情不自禁地放下所有的禁忌,在拥挤的人群中扯开嗓门为父亲加油!尽管父亲的英姿飒爽变成肥胖笨拙,身高缩水,白发增多,皱纹加深,我依然为父亲发出最响亮的呐喊!尽管父亲的队伍比分落后,难以反败为胜,我也不再害羞,不再惧怕束缚,热烈地鼓掌,激动地欢呼,全然不顾周围惊讶的目光,只为父亲鲜活的生命喝彩!
“爸爸,加油!”
祝福夏日吉康!祝贵父吉享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