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外婆的窗是回忆的墙(散文)
于我而言,因为没有亲眼目睹那场“战争”,所以惊讶的成分大于伤心。我惊讶外婆为了给大舅要回一块墙板,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婿。惊讶大舅那种全镇臭名昭著的懒汉,为了一块他认为材质不错的木板,居然和他的姐夫大打出手。我最最惊讶的是表哥,那种懦弱得让镇上多少小孩欺侮的人,竟然为了一块墙板和他的姑父:一个白发老人动手。
两家断交后,开始的日子十分不习惯,经常想着往外婆家跑,走了一段路,想起外婆家已经不是我随便出入的地方了,郁闷着又走回来。最烦心的是在街道上遇他们,双方都会怔一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跟以往一样亲热地称呼着,还是不理不睬?亲热是一种习惯,张口就来,不理睬是心中对他们的气愤。时间久了,大家心照不宣地老远看见对方就绕道走了,或者假装彼此不认识。我结婚时,好像外婆一家没有谁来参加婚礼。那些对于外婆的惦念在岁月流转之中渐行渐远,只剩下曾经美好的记忆,却是无从谈起,越来越陌生。
我结婚后住在县城西边,爱人的外婆就住在我上班必经的路上。我经常看到爱人的外婆要么在喂猪,要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西门坡上的一块石条上。爱人的外婆和我外婆很像,瘦长的瓜子脸、深凹的双眼。她们最相似的是那一身打扮,长长的对襟衣裳,一双小脚,并且她们都是年轻守寡。我第一次看到她以为见了自己的外婆,心里一阵阵酸楚。不同的是她说话温温柔柔、轻声漫语,不像我外婆脆扎又诈呼呼。
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时,有一次放学回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水嫩的小瓜放在桌子上。我奇怪上学路上哪来的小瓜,看着儿子急匆匆回家的样子,以为是他偷的。把儿子叫过来责问,他擦着满脸的汗水说是老祖(老公的外婆)放进书包的,还说要赶紧送回家,不然不新鲜了。我一时无语,嫩嫩的小瓜默不作声,却猛然伸出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撕开了记忆的闸门。我突然想哭,当年外婆也经常拐着一双小脚给我们送一个小瓜或者时鲜蔬菜。
那些恩怨都已不是事,只有曾经的爱才是记忆长河里游荡的鱼儿。我不想纠结过往岁月里的不愉快了,打电话给妈妈说下次回家要去看看外婆。妈妈在电话那边长叹了几声,以为她高兴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愿意去看外婆,于是赶紧说要给外婆买件衣服,不知买多大的尺码才合适。然而,妈妈却在电话那边说外婆早在两年前就过世了,算下来也是86岁高龄。
狗血剧原来在生活中随处可见,这现实版的剧情真正地喷了我一身狗血,让我站在阳光之下冷得直打寒战。原来,曾经有过那么多爱,所以根本不必恨。如果抽去那些美好,少了那些温暖,那么恐怕连恨都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我突然恨那个懒汉舅舅,再有天大的仇,外婆去世这种大事也应该通知我们一声。妈妈夹在亲人中间左右为难,或许她能理解他们,认为不通知我们是怕遭到拒绝。
挂了电话,眼泪慢慢涌了出来,流过脸颊又悄悄滑到嘴里,咸咸的,还有一点点苦,朦胧中又似那一件纸衣飘进我空荡荡的心,撞击着,一阵阵痛。
在得知外婆早已过世之后,看到爱人的外婆感到格外亲切。我喜欢上下班时看到她坐在西门坡的墙角晒太阳,然后温柔地和我说话。然后,我认为她就是我的外婆,永远的外婆。
我到昆明大姐家玩,她带我去一家名叫“外婆味道”的餐馆吃饭。我喜欢上这家餐馆,因为喜欢餐馆的名字。尽管,餐馆里的菜肴绝没有记忆中外婆的味道,但是我喜欢外婆这两个字所包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