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录取了，确实是好事”。我有些自嘲地说。
　　 “啊！那不会是也没录取吧？”女孩再次惊讶地说。
　　 “是的，又是体检，又是身体，单位的劳资科长将我打入冷宫——不能录取”。我再一次自言自语道。
　　 女孩默不作声……，静静地听我讲下去。
　　 “这次，已经不再是遗憾、挫折，而是打击、是绝望……师范不录，咱不上；高考不让，咱不考；可是怎么连工作的权利都给剥夺了呀！？”我无可奈何而又心有不甘地说。
　　 女孩无语……
　　 “我恨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争气，非要得心脏病；我恨为什么一次次都让我赶上；我恨体检，以至于日后多年，一提到体检，我的心都在瑟瑟发颤……险些落下心理疾病。”
　　 女孩微微点头，表示理解，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
　　 “一连三天，自己吃不下、睡不着，不言不语……往日有说有笑的家里，几乎听不到一丝笑声，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父母没精打采，全家每个角落都布满了阴云，压得全家都喘不过气来。”
　　 “母亲生怕我想不开，会干出什么傻事……，就再也坐不住了，毅然决然地说：去做手术吧！不能再耽误了，不然，会耽误孩子一生的。”
　　
　　 再生
　　 “咱们先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聊。”我劝说道。
　　 “好啊！”女孩答应道。
　　 “其实，自查出心脏有杂音后，家里也带我到市内最好的心血管病研究权威——阜外医院检查，当时，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要注意别太累着。目前还不适合手术，建议等有症状后再说。”
　　 “是呀！那就赶快手术呗。”女孩也顺着说道。
　　 “多次让父亲陪去住院，一直没有床位，我不再忍心。1986年6月9日，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北京阜外医院，碰巧有个床位，就这样，我住进了医院”。
　　 “见我当天没回来，次日，父亲来到了医院。看我挺好，就向医生进行咨询，得到的回答是：‘孩子这么年轻，需要进行瓣膜置换手术，建议换个金属瓣膜，这样维持的时间可在30—50年，时间会长一些。只是国内没有需要进口，目前还没有找到，得等有合适的瓣膜再进行手术。’”
　　 父亲表达了谢意，放心地走了。
　　 “就这样，我住在医院一心只等瓣膜。与同住一个病区的病友们成了好朋友。其中，有个叫王小伟的小朋友，才10岁，圆圆的脑袋，白白的脸，大大的眼睛，非常可爱懂事。他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四联症，嘴唇都是紫的，前胸都跟别人不一样，隆起一块，说会儿话就气喘吁吁的。很显然，比自己的风湿性心脏病严重得多。也许是同病相怜吧！我们相约：等病治好了、出院了，一定要到对方家里玩。据说：他的手术非常复杂，国内也没做过几例，且成功率并不高。”
　　 忽然，这一天，大夫通知我：“有合适的金属瓣膜了，赶紧通知家里，再交5000元瓣膜费。”
　　 我在医院，又没法出去，当时也没手机？家里也没电话？怎么通知家里呢？正在着急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是父亲，我激动地迎了上去，把情况告知父亲。
　　 父亲听了，连口水都没喝，连坐都没坐一会儿，调头就走了。不愧为军人出身，真是雷厉风行呀！
　　 第二天，父亲交上了5000元……..
　　 当时，我心存感激的把目光投向了父亲。我知道，当时的5000元，是多么庞大的天文数字，我不敢想象，父亲是怎么筹措到这么一笔“巨额”款项的。时过多年，我问起了这笔“巨款”的来历，才得知是父亲从乡政府借了3000元，又从多位亲戚、朋友那借来凑齐的……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是自己连累了父母，拖累到整个家庭。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这个病，也不至于让父母到处求人借款呀？嗨！我就是个灾星……”
　　 “嗨！您别这么想，谁愿意得病呀！这不是没办法嘛！”
　　 “7月2日8:00,我躺在了手术床上，当我被推进手术室时，我看到了父母、家人，看到了母亲的眼中早已噬满了泪水，因为这一进去还不知……？后来，病友告诉我:‘你母亲的眼泪就没停止过，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在手术室外来回走动’”。我不等女孩说话，就接着说道。
　　 “当我被推进手术室后，忽然觉得一股白雾从眼前飘过。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睁眼，我已被推出手术室，大夫叫醒了我。我看到了父母，看到了家人。才得知，6个多小时过去了，手术很成功，顿感心里踏实舒服了很多，只是我的前胸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留下一道缝有22针的大刀口。”我又自言自语道。
　　 “不是说不用开胸吗？”女孩问。
　　 “嗨！你说的是微创手术，是现在。而30多年前，国内心脏手术也刚刚起步，只能进行开胸手术。即使是换瓣手术也不能保证100%的成功率。如果在60—70年代，我这病，就属于不治之症了。”我补充道。
　　 “看来，您还算是幸运的。”女孩联想道。
　　 “是的，心脏主动脉瓣置换术非常成功，让我重新获得了生命。别人都有一个生日，而我却把‘7月2日’，视为自己的第二个生日。”
　　 “真有意思，有两个生日。”女孩自言自语道。
　　
　　 就业
　　 “您说了这么多，再喝口水吧！”女孩递过水杯道。
　　 “接下来，就是手术后的恢复期。这时，王小伟病友过来看我，向我表示祝贺，并告知我他第二天也要手术了……听了他的话，我的心不由得一紧，但仍朝他投去了祝福的目光。”我继续说。
　　 “那王小伟的手术怎么样了？”女孩关心地问。
　　 “术后恢复得非常快，自己都可以下地走路了。这时，另一位病友过来看我，并告诉我：王小伟病友走了……”。
　　 “他说什么？”女孩急着问。
　　 “哦！我内心非常平静，好像事先就知道结果一样，答应了一声，但不争气的泪水还是噬满了眼框。尽管，一个多月来，在病房里见到不止一个病友离开我们，但是，小伟的离去对我的触动非常大，这——不仅因为我们已经成为朋友，更重要的是我们无法兑现之前的相约……”。我仿佛又回到与小伟相处的日子。
　　 “您也别太难过了，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女孩安慰我说。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果然，1986年12月份，那家企业到父亲所在的乡镇招工。乡长知道我的情况，就向负责招工的王科长进行了说明。王科长办事干练，有主见，敢担当，既讲原则，爱惜人才，又讲究方式方法，就详细了解了我的情况。父亲和乡长如实做了汇报，当王科长了解到我的经历时，尤其得知是重点高中，且有过团支书、民兵连长等丰富的阅历，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果断地说：‘这个人我们要了，他已不再是一个心脏病患者，只是曾经患有心脏病，现在他跟其他人一样，是个健康的人。’就这样，我被录取了。”我如释重负地说。
　　
　　 如愿
　　 女孩也显得十分兴奋……
　　 “那这个王科长岂不成了您的贵人？”女孩随口说道。
　　 “你说的不错，他就是我今生今世的贵人，后来，我一直叫他王哥！”我补充道。
　　 “想想，您真的不容易，不仅身体有病，而且心理也承受着巨大压力。”女孩回答道。
　　 “说真的，当听到这一消息时，我有一种被‘彻底平反’的感觉，热泪盈眶，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还真是应了‘必有后福’的话啦！”
　　 “参加工作仅仅六年，我就成功地跨越了三道坎。”
　　 “哪三道坎？”女孩问。
　　 “第一道：从基层到机关；第二道：从工人到干部；第三道：是成为单位最年轻的科级干部，且是同批入厂60多人中的唯一。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王哥没有看错人。”我信心满满地说。
　　 “您太厉害了，真是我学习的榜样。”女孩佩服地说。
　　 “参加工作以后，我默默地许下心愿：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我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我没有权利不珍惜。我要好好地孝敬父母，加倍报答父母的养育救命之恩。”
　　 “知恩图报是必须的。”女孩连忙说。
　　 “其实，我要告诉你的是，人生的不顺十之八九，这本是极其正常的事，可不论多么难，都不能有轻生的想法，因为，你的生命自出生之日起，就不属于你个人，你的每一次安危好坏，都牵挂着很多人的心，尤其是生你养你的父母”。我话锋一转说道。
　　 “叔叔，我懂了……谢谢您的信任，给我讲述了自己的生命故事，我一定要向您那样，绝不向命运低头，正确对待生与死、顺与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女孩自信地说。
　　 正说间，动车到站了。我该下车了，我们就此道别，并互留了手机。
　　 ……
　　 一年后，女孩打来电话，告诉我：她终于考取了理想的湖南大学。
　　 在为她默默祝福之余，我又想起了去年动车上那个瘦小的女孩……
　　
　　 作者：范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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