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心愿】无妄之灾(小说)
她的男人就在她每晚睡的炕里,却不能下地干活,她被男人疼宠惯了,娇柔的身子怎能受得田地里的粗笨重活,日子越过越紧巴,只好给人洗洗缝缝,勉强度日。
付建英自从在保长家要人后到现在,再没敢在袁玉家门前经过一次,她心里有鬼,怕见袁家的任何人。袁家的人倒是隔三差五到她院门前,哭骂天,哭骂地,当然也忘不了痛骂她,她从不反骂,默默承受,这么反常竟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反而觉得她通情达理。
袁玉死后时间不长,终于有媒婆向付建英介绍了西村的崔明仁,她当然点头同意,只是提出一个要求,崔明仁必须上她门来,媒婆来回走动,最终双方谈妥。
媒婆哪里知道,这也是付建英和崔明仁在杀害薛长河那晚约定好的,现在只是做个样子。若付建英嫁到崔家,薛家的屋子迟早会被族人占去,那屋里住了别人,万一翻修炕,薛长河的尸骨就会暴露。
一切都合情合理,似乎天衣无缝。
让付建英万万没想到的是,崔明仁对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六
杨留留闻听小北村有户富有人家今天嫁女,天黑前溜到村里。村街上溜达一趟,已观察好那家的位置。他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虽营养不良,却长得鬼精鬼灵,跟一帮不良少年胡混,混来混去,混成一个小偷,经历无数次偷盗,已成一个惯偷。
有时偷不得手,吃饭无着落,也混在乞丐之中,谁家有个或红或白之事,前去讨点彩头或是饭吃。
付建英两次发葬丈夫,一次招男重嫁,杨留留混在乞丐里面也来过两次。
这次没跟乞丐一块白天来,是不想只讨点彩头,或要碗饭吃,他想趁着天黑顺点财物,变卖成钱,过几天快活日子。
来的有点早了,不能在村里晃悠,怕被人认出,丢东西那家报官把他捉住,他可不想吃牢里的臭饭。
踅摸到门户较熟的付建英家,院门虚掩着,悄悄潜入,藏在窗下暗处,想休息到夜深人静时到那家下手。记得这家女主人长相漂亮,说话柔和。灯光微弱,女主人正做着针线活,不敢惊动。胡思乱想中,竟自睡着。
忽然一个醉汉踉踉跄跄破门而入,杨留留在窗外被惊醒,睡意全无,食指沾点口水,轻轻戳破窗纸,一股酒气从窗纸洞里钻出,呛得他差点打个嚏喷。
贱人!贱人!死到哪里去了?水,水!我要喝水,给爷拿水来。
语气不但粗鲁,还透着股跋扈劲。
又喝成这样,你就不能少喝点?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杨留留听出女主人的话声中带着怯意。
少啰嗦,快给爷倒水喝。
一声脆响,是瓷器掉落地上碎了的声音,还有女主人的轻声惊呼。
这么热,你想烫死老子啊?
女主人沉默无声。
你还喝?女主人的声音。杨留留听出男的咂咂地又在喝酒。
贱人你给爷好好听着,好好伺候老子,不然,哼!你心里清楚。
……
半会无声。
贱人,怎么不说话?
我说啥?别老拿我亲夫的事吓唬我,他可就在这屋里,当时你也在场,是你下狠手,你也脱不了干系。
女人的声音稍大了些,语气中也有了一丝力气。
哼!臭女人,你敢吓唬老子,老子到你家才多长时间,你那窝囊废男人死了两年多了,至前谁认识谁呀?老子到你家,是肖媒婆子三番两次骗我来的,老子够亏的了。你胡唚啥?谁给你证明当时我也在场?
杨留留在窗外听得一头雾水,竖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句。
你就不怕我告官?大不了……
大不了啥?大不了啥?
啪啪啪,男的给女的扇了几个耳根。杨留留几乎一个蹦子跳进门去,但还是忍住,缩到窗下,只把头探到窗根。滴溜溜的两只贼眼,一只紧帖窗纸洞,往里窥视。
女人已被打倒在地,低声轻泣,男的又在她身上踢了几脚,上了炕睡觉,不一会鼾声如雷。
女人在地上半会不起来,肩膀一抖一抖,哭声虽轻,但分明能听出深深的悲伤。杨留留惊讶她为何不挣扎撕扯,更不放声痛哭,正欲趁机溜走,女人却站了起来,趔趔趄趄,爬在桌面上,在昏暗的灯下,幽幽地哭诉声吸引住他。
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让你杀了我的亲夫么,你当时心狠手辣,把尸体分成几块,藏在炕里,两年多了,冬天不敢生火填炕,夏天不敢清理翻修,还不知他的尸体全腐烂了没有,你就这样虐待我,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女人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长叹短吁抽泣。
杨留留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惊骇得大张着嘴,头顶阵阵发麻,心里暗喜,这趟小北村来的太值了,以后我再也不用干偷盗的勾当了,正欲溜出院门,却听得那妇人又自说自话,索性紧帖窗前,再次竖起耳朵,听个明白。
你的柔言软语呢,原来全是哄我的。我舍了身子,舍了亲夫的命,活守了两年寡,害得我给人家洗衣缝被,实指望跟你过个好日子,没想到换来的竟是你的虐待,你的打骂。你好吃懒做,不下地干活,五天里三天喝醉,喝醉了就折磨我,你对得起我么?你的良心叫狗吃了么?
杨留留不耐烦起来,觉得再听也没啥意思,无非是些婆婆妈妈的絮絮叨叨,转身溜出院门。
次日一早,杨留留在村街上大喊大叫,逢人就宣称,我弄清薛长河是怎么死的了,而且知道尸骨在哪,拿钱来。
小北村人越聚越多,有人认出他是小偷,不信,说见了尸体再给钱,并立了字据。
众人跟着杨留留拥进付建英家,崔明仁还在炕上躺着,杨留留说尸体就在炕里。
看着腐烂不堪的几块尸骨,众人愤怒极了,绑了付建英和崔明仁直奔官府,将赏钱兑现给杨留留。
付建英招认,崔明仁是合谋杀害亲夫的凶手。
官府追问银山河中死尸从何而来,他又是谁呢,黄何二人见事已败露,供认是在桥上把一个不认识的老头逼入河中而得。
苟县长一听,死的心都有了。
黄何两个县警极刑,付建英和姘夫极刑,判袁玉死刑的官吏罢免,县长革职,滚回了老家。
官府明知范老头跟死于狱中的张屠夫同属一案,但若细追起来,又得好几个官吏牵连,就压住没提。
张屠夫的冤情没能昭雪。
人有欲望是正常的,有很多种合理的途径疏导和满足它,不能因它而踏上害人害己的歧路。有时候,人也需要控制好自己的欲望。
整个小说,就是一幅那个年代西北农村的生肖图,人物刻画入木三分。在传奇和情节推动上,作家匠心独运,让整篇小说的阅读兴趣一路延伸,很受读者欢迎。这个短篇小说,以情节变化调动故事推进,吸引人,故事的离奇,真是戏剧文本需求的。所以,很容易改编成影视作品。
另一方面,作家在写作过程中,始终站在农民的立场上发声,不仅仅是以情节推动变幻来增添小说的耐读性,他把人物的命运和离奇愚昧的传奇情节和人物命运——农民的命运结合起来,这就让小说的分量加重了。所以,从这一点来说,这个小说还不能纳入通俗小说或者故事小说类型。
张屠夫的冤情到了最后也没有昭雪,这就佐证了作家写作的立场。
非常看好这部小说。
就小说的艺术特点来说,就如我前面说的那样,作家匠心独运,很会讲故事,这很让人佩服。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