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孽•海花(小说)
一听到“牛牛”两字,聂海花失控了,她如老牛般悲切地发疯地哭喊“牛牛!牛牛!牛!哈哈哈!牛牛!啊啊啊!牛牛!……”
程志勇几乎是在哀求张有德道:“张书记,牛牛是她的儿子,你看,这应该能证明她是……”
没等他话说完,张有德笑笑说:“啊,这能说明啥呀,前一段生产队的老牛病了,快死了,生产队只好忍痛把它宰了。当时黑子领着她在外转的时候刚好路过,老牛的哀号可能刺激到了她,当时她疯劲就上来了,一个劲儿大喊“牛牛、牛牛……”其他人也附和着说,对!对!对!
程志勇无奈地摇摇头,心说:真有你的!还真能编!
事已至此,只能另想别的办法,程志勇拉上一直在企图打开里屋门的韩总力说:“兄弟!可能咱们认错了,先走吧!”他示意韩总力另想办法。韩总力无奈地松手了,失了魂似地低头不语。
可能认错了,再去别的地找找吧,麻烦了,打扰了。住下吧,别走了。不了,先回许都再说了。等等虚假的客气表演,程志勇和韩总力无奈地从黑子家出来了。当看到院里院外几乎站满了全村子用行动来声援的人后,程志勇心想:即使聂海花不疯,相认了,恐怕也领不走她!
他回头握着张有德的手笑笑说:“张书记,谢谢了,你们对一个病人照顾得真好,后会有期!”
张有德回道:“木事,木事,俺村的人,应该的。但愿后会有期吧!”
他们的手互相用力地握着,向对方示意着,表达着谁都明白却心照不宣的心里话。
先走吧!程志勇和韩总力俩人步行向许都城走去。路上,韩总力不停地驻足回望,被程志勇强拉着又走了。
为了庆祝对抗外人的胜利,张有德把他们带来的两条“散花”烟全部拆开给大家伙散了,又把韩总力带给他的和带给聂海花的礼品全都转交给了黑子。黑子竟感动得哭了起来。张大娘劝住了他“嫑哭了,嫑别了。”大家伙又相继恭维张书记和安慰黑子一番,在张有德的招呼下,散了。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八
程志勇和韩总力步行差不多一个小时,回到许都城,到火车站买了回豫州的火车票,早上四点多的火车。一路人,俩人没说一句话,到豫州,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出站后,程志勇拉上韩总力说:“兄弟!喝!”
两人找一早餐店,自己从街上买来一瓶酒,就着水煎包开喝。酩酊大醉!
程志勇把喝醉了的韩总力架回家,自己摇摇晃晃地回到家,蒙头大睡。
等日近中午,海花妈从外面回来,韩总力才醒过来,他把昨天去找聂海花的事向海花妈像倒苦水一样全部诉说也出来。
海花妈瘦弱的身体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如雕像般。韩总力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只顾悲恸地倾诉,当他抬起头一看,老岳母苍老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是呀!聂海花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呀!别说是她早无意陷害她的父亲,即便是她真的是有意的,那么作为父母也会义无反顾地把命交给她!母爱的伟大,有时表现得是那么没有理性,它不在于儿女做的是对是错!即便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作父母的也永远都会站在儿女的一边!
韩总力拿来毛巾给老岳母擦眼泪,老岳母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她内心的悲怆的情感,如喷泉般喷出,她孩子般地抱着韩总力颤抖着“呕~~~!”呜咽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的穿透力,使韩总力立刻如中电般浑身震颤,他再次禁不住流泪了。
中午,牛牛放学,两人才抚平自己的情绪。已经十岁的牛牛分明感知到了家中的异样,一再追问外婆怎么了。老岳母看着懂事的外孙,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又悲伤地哭了起来!
三个人抱在一起,一任泪水狂泻!一种是对女儿的,一种是对母亲的,一种又是对妻子的!三种情感交汇一起,汹涌而澎湃!
韩总力最后劝他们道:“……别哭了!这几天我就是去给他们拼命,也要把海花抢回来!”
一个月后,他和程志勇再一起踏上了去许都的火车,可这次,他再也见不到聂海花了!
来前,他们做了充分准备。程志勇打听到了自己的一个战友在许都市公安局,战友也很热心,于公于私,都应该帮忙,战友就让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和他们一起去。当他们来到古桥值桥头张村张爱国家时,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大吃一惊:聂海花已经于两天前去世了!
韩总力简直不敢相信张有德所说的话:聂海花于他们走后的第二天,即开始疯病发作,不论白天黑夜都“牛牛!牛牛!”不停地大喊大叫!不吃也不喝,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己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人们无奈,只好摁着她,强行给她往嘴里灌流食,你灌她吐,你想,这样终究不是一个办法,如此折腾了近一个月,最终,也没有留住她,唉!对不起呀兄弟,她还真是恁要寻的那个“聂海花”……。
在黑子家,韩总力握着黑子的手,两个男人因同一个女人结缘,又因同一个女人结怨,现在又为同一个女人互怜!如今同病相怜的人又相慰互劝!虽然她人已经去了,冥冥之中似乎,她既是以自己的疯傻逃避现实,又是在用疯傻惩罚自己,如今她用疯傻的生命为自己也为别人进行了最后一次救赎!希望父亲和周围的人原谅她,希望上天恩惠于她爱的人!上天啊,请你宽恕任何疯傻的人吧!因为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最后,大伙按黑子的想法,把聂海花葬在张爱党的旁边。只有他知道,弟弟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有他知道,为了她,弟弟愿意牺牲一切,不管是自己的鲜血还是自己的生命!只有他知道,柏中和柏华都是弟弟的血脉,而他,只是在为弟弟承担着后来的一切,虽然他对她在“性”方面是强奸者、掠夺者,但在“人性”上却是付出者和给予者!这是丑陋中的美丽!卑微里的高尚!孽海里的纯洁的鲜花!
葬礼结束后,韩总力和程志勇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省城。
而黑子和他女儿小柏华,也开始了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新生活。直到1996年,张爱国因病离世,才告诉了已经20岁的女儿她的全部身世!
牛牛知道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悲伤地哭了很久很久!一个自五岁就失去母爱的孩子,更能体会失去母亲的痛苦!
海花妈反而没有流泪,她已经无泪可流也。两年后,辞世!发生在她丈夫聂理真、她女儿聂海花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淹没在是是非非、你对我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复杂的人世间,如海中浪花一样,短暂绽放,又溶入大海,没有任何踪迹。而知道那段历史的人,才会偶而想起他们曾经的灿烂和绚丽!
两年后,程志勇给韩总力介绍了一个女朋友,他和儿子牛牛他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18年后的1996年。已经是豫州工业大学教授的牛牛,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在查看学生档案时,发现了新入学的大学生张柏华,通过详细了解,他确认了这个和自己母亲“聂海花”同一个名字的新生就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兄妹最终得以相认。
毕业后,张柏华留在了省城。每年的清明节,她都会和哥哥一起回到古桥傎,回到桥头张,给他们的母亲聂海花修坟祭奠。
缅怀疯傻的伟大的母亲!
缅怀伟大的大大和二大!
埋葬过去,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