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喜从天降
　　 技术部的小春从没想到，四十多岁的车间统计王春兰，居然被老总突然点名提拔，当了车间副主任。从一般管理员到中心管理员到主任助理，到副主任，在车间内这可是连升四级，而且自小春入厂以来，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三级跳的提拔，而且车间统计这个工作和车间其他岗位不同的是，基本上是不出意外，是可以干到退休的活儿。
　　 原因是什么呢？小春负责床品坯布的测试色牢度耐汗碱度等物理指标，她剪了坯布的小样，听着同室的刘丽的吴芳谈论着王春兰，这几乎是建厂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怎么回事呢？原来，昨天中午，王春兰下班因统计车间工资，晚走了十多分钟，就在这关键的十多分钟里，她像敏感的猎犬，惊喜地嗅到了晋升的机会。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按得计算器啪啪地响，一边冷眼斜睨着看被车间主任张峰和副主任夏力带进车间准备参观的两位外县同行人员。一个念头跃入脑海，赶都赶不走。
　　 果然，下午一上班，公司人力资源部就对公司各个单位下发了聘用通知文件，聘王春兰为漂染车间副主任，主持工作。车间主任张峰、副主任夏力因涉嫌泄漏公司技术机密，职业生涯发生了地震般地变化，均调离到机修车间做操作工。全公司哗然，张峰和夏力感觉非常委屈，去找老总，得知中午时分邻县的那两个同行来车间参观的事儿被老总知道了，谁告诉他的呢，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还有谁呢，一升二降，还有谁，还有谁？两人在心里把那个统计王春兰的祖宗骂了若干遍，一致说没有泄露什么技术机密，一没有给他们看操作工艺，二没有领他们到关键工序面前实地查看，因之前与他们是故交，顺便用几分钟只是参观了下现场，车间操作工可以作证。
　　 老总对这种泄漏车间机密的员工深恶痛绝，当然开始不会相信，于是夏力当场表态，为了证明清白，我辞职不干了。夏力作为车间副主任刚提升了两年，年轻有为，在大学读得专业就是染色设计，对口的专业，因此老总对夏力还是蛮欣赏的。看张峰和夏力一直不承认所谓涉嫌泄漏车间机密的污点，四十初头的老总慢慢冷静下来也心生悔意，于是就说既然你们俩没有，那还是在那个车间干吧，原职位不变。可是士可杀不可辱，白纸黑字的红头文件已在全公司范围内下发了，两人如何还能在那儿呆得下去呢，再说和那个王春兰如何相处？
　　 结果就是，张峰去机修车间干操作工，夏力辞职。王春兰自是欢天喜地，乐滋滋在与公司新安排的统计进行交接，当天下午近下班时分，指挥车间工人把她的物品搬到主任办公室，晚上也没回家吃饭，新官上任三把火，四十三岁的王春兰，扭动着肥腻腻的躯体，走在蒸汽弥漫的漂染车间里。
　　 可是，她低估了该车间主任所具备的工作能力，高估了自己的业务水平。染色车间是公司的龙头车间，要求的技术条件非常苛刻，众多色号、纱支又易混淆，有近千个色号，纱支也差不多几十个品种，有合股线、单纱、弱捻、强捻、维纶、等不同纱支，而各个品种各个色号染色要求的操作工艺又不完全相同，染料相差一克，染色效果就大不一样。她之前只是统计车间操作工的产量，然后根据产量分别计算出相应的工资，工作简单而琐碎，工资相应地也较车间主任是少了不止一点。
　　 但是，当她真正在站在车间主任这个位置时，四十多岁的她无论是记忆力还是体力都不能与年轻人相提并论，几天下来，腰酸背痛，口腔上火，车间工作急剧下降，下道工序不断反馈车间染色有疵点，易断头等等，她就奇怪，她是严格要求操作工按技术部下发的工艺操作的，用多少染料，用多少助剂，用多少浴比，染色多少分钟，烘干多长时间，她一点点地学习，在操作屏上也戴着眼镜仔细地监督实地操作是否有误，可是还真有误，而且纱线染色一筒就是几百个色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批量的疵点触目惊心。殊不知，这个染色和南方茶农做茶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个有时是只可意会不要言传的，可能染色的软水、助剂、染料稍微有点点微调，车间工人根据经验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根据自己过往经验，照样能染好一缸纱线，而技术部的工艺要要适时做出调整，不是呆板的、一成不变的。
　　 而且车间操作工人对她也不是那么尊重，常常对她的批评不怎么虚心接受，有天她精神恍惚，一不小心踩在车间水洼里，脚一扭，一下子摔倒在地，等她挣扎着在别人错愕的目光围观中爬起来时，却发现周围她的车间工人掩饰不住的兴灾乐祸的得意之色。四面楚歌，她真不能再呆下去了。
　　
　　 二、调离变岗
　　 虽然车间副主任工资要比车间统计员高近三倍的工资，而主持车间工作全权代理，过渡一年也会被老总扶正，到那时无限风光，前程如花似锦，但是，做了多年统计员的她却感觉到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她担的非常吃力，她现在几乎负重爬行，但工作却不见起色，渐渐地开始暗地里大家排斥她，后来竟是面上有时也会有班长与她顶撞，牢骚。她想当年在市里读了个师范学校，本是下乡当小学教师的她，不愿去，宁愿呆在县城企业里，于是就留在当时还是老国有的这个企业。很快地有人介绍县城政府部门的一个长相平平的男人，后来就结婚了。男的个子矮小，中年了腹部又渐渐地长了肉，眼睛不大，但聚光，鼻子红通通的，显得醒目和硕大。男人是不擅多言，较为沉默的那种人，他们有个女儿，已读大三，学习努力，很刻苦，不用他们操心。
　　 后来她在车间里实在呆不下去了，刚开始的工作激情被无休无止的纱线批量疵点侵蚀了有了大大小小的洞眼，她几乎每天会挨生产副总刘力的批评四次以上，小春不止一次地看到质控部、技术部、生产部这些职能部门的相关人员在为了纱线的指标、断头率、及生产进度甚至产品合同交期进行交涉，私底下，大家几乎都说，王春兰做漂染车间主任，的确管理不好。慢慢地也传到了老总耳朵眼儿里，所以在王春兰硬着头皮找老总刚叫了声老总，老总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说人力资源部赵云快退休了，你去那儿吧，我知道啦。等她回到车间办公室时，发现人力资源部下发的聘任通知已放在办公桌上，王春兰由之前的车间副主任变成了人力资源部的主办，降了两级，但也欣慰，不管怎么说，她感觉人力资源部的工作无非是登记人员进出及相应的五险一金的统计，审核车间工资，这些，当过多年统计的她是不担心她胜任不了的，接管漂染车间的人是质控部的孟平。
　　 那是个很闷热的下午，小春去车间送技术工艺单，恰逢王春兰提着手提袋离开车间，没有车间员工送她。她就这样，走了，留给大家一个肥胖臃肿的背影。
　　
　　 三、作风问题
　　 渐渐地，王春兰的作风问题渐渐地如非洲的蝴蝶震动她那多彩的翅膀一样，被一波一波地人知道，然后又经过若干男人女人的嘴，加工升华，也就是在王春兰调离车间半个月的时间，小春听到了王春兰的一些秘史，而且这些秘史源于原车间主任张峰之口。
　　 张峰因自己得天独厚的家庭背景（他妻在外县工作），及社会地位（车间主任），因此他口中讲述的故事就显得合情合理，符合大家的想象。他说，王春兰这个女人，风骚的很，势利的很，车间管理人员的工资他作为主任是无权改动多少的，公司当时就是定岗工资，可以浮动的是加班工资。据悉，王春兰作为下属员工，体现出一个员工对车间领导的关心，身体力行。比如据张峰说，王春兰常去张峰家为他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总之包揽了一个家庭主妇才有的家务，上班期间若不忙了，也会溜岗，下了班更是如此，而这些的劳动，张峰就利用职务之便，记在车间加班上，慷公司之慨，方自己之便，甚至张峰还说，王春兰投之以木瓜，报之以桃李，还以身相许，所以说张峰这人呢，没有因为与妻两地分居，而有男人的寂莫。
　　 小春听说了，困惑不已，既然之前王春兰对张峰无论出于哪种原因，都是做出牺牲的，张峰这样做，岂不是没良心？但也没说出口，办公室这么多人，小春不愿打听这事儿，宁可困惑着，当然有人问，比如吴芳，就表达了小春的疑问，传播者说，之前怎么没传出来过，还是王春兰自己有错在先，告密害了张峰。张峰怎么能不愤怒呢？愤怒的张峰开始洗白，开始象祥林嫂似的喋喋不休，反咬一口，以证明王春兰的自轻自贱和势力眼。
　　 小春不胜唏嘘，这种因势利而走在一起的露水男女终是经不起考验的，看着王春兰挺朴素的样子，想象不到会做出这种事情。身材上没有该类女子应有的妖娆，全身上下没有女人较为合理的曲线，却反其道而行之，胸部下垂一马平川，却在腰部突然地丰满了起来，层层叠叠，凸显一个生育过的女人特有的胯骨的宽阔，及其附着物肥厚有料，走起路来，则是荡荡乎流水似的颤动。女人的异想天开，有时是因为有天生的资本而致的，比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那陈园园可是风情万种呢，淮河八艳，哪个薄命的红颜不是因为自己的姿色出众而留传历史呢？但是，王春兰却没有，她那么汲汲于张峰的胸怀，舍下自己的女儿，去领导家里做家务当丫鬟，太大胆了吧？
　　 而且，张峰知道，王春兰丈夫也知道，但王春兰丈夫却不去找张峰，只在家里和王春兰分居，他们一人一床，像宾馆的标准间。后来买了大房子后，一人一室，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日子寡淡的如何过下去呢？孩子也看出端倪，早在初中，本在县城的女儿就住校不回家，看他们夫妻的嘴脸，在学校里和那些离家远的农村孩子一起住宿舍，吃食堂，小小的年纪懂事，自立，学习好。
　　 这种传言，很快地被证实了，这个企业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不管私底下如何地怒目相视，但表面的平和还是要维护的。王春兰因这职务的动荡，病了一场，得了阑尾炎。出院后，她所在的人力资源部几个人买了些东西，笑嘻嘻地去探望，这一探望，所有的猜想，就变得水落石出了。她家，的确是睡得单人床，而且她先生的表情也是冷淡的，敷衍的。
　　 家和万事兴，家不和万事不顺。大家渐渐地都知道他家的冷淡维持，渐渐地男同事自觉地远离他说话，女同事呢，也没有真心和她好的，当她一走近时，原本唧唧喳喳在一起讨论的同事们，突然禁了声，一次两次的，王春兰装不在乎，时间长了，也就自动地远离他们了。
　　 这样，她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呆呆地发楞，象一条石缝里孤独存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