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点开QQ看了看，蕉娘还是没有上线。每当这时候，他就想跟她说说他的烦恼，哪怕是她骂他。
　　 浴室门嘭地开了。娄小晔一头泡沫地探出来。“哎，今晚我陪孩子，你去陪床。我嫂子她娘家来人了！”说完，她又光着身子缩回去，门也没关，水声哗哗地传出来。
　　 他没有吱声，而是默默地站起来打开饮水机。冲奶粉的时间到了。
　　 老丈人上午打来电话是在医院。他已经住院好几个月了，今年冬天能不能出院都不好说，也可能过不了今年冬天，两只猫咪就没姥爷了。
　　 他决定带着电脑去。如果老人愿意听他讲故事，那他就把讲给孩子听的讲给他听。他知道在老人心里他不是东西，但能陪他一程，他还是愿意。
　　 小猫很乖地抱着奶瓶，他是双眼皮，长得跟他一样。化好妆的娄小晔俯下身子亲了一下孩子的脚丫，顺便夸他。“卫生搞得不错，做家务你大有前途！”
　　 他翻翻白眼没有理她。他以后的生活大体就是这样了，带两个孩子，做做家务，而她则是化好妆，像个战士一样，踩着高跟鞋去冲锋陷阵。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能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然而，不这样又怎样呢？
　　 两个人在等着孩子睡着。孩子虽然小，但当着他的面他们都不会吵。在娄小晔俯下身子逗孩子玩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岁月静好。
　　 “孩子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要不让对门的文姐过来看一下吧？”娄小晔说着话看了眼墙上的钟，她还惦记着她的合同。
　　 “今天办不了就改天吧，着什么急？”他拿起毛巾到卫生间去。他正好不想出去。
　　 “喂，杨树林你到底什么意思？”娄小晔抱着孩子跟到卫生间的门口。“我是第几回跟你说复婚了？你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的有意思吗？”
　　 “没意思。”他说得面无表情。接着，他拿过她换下的胸罩放在水龙头底下，抹上洗衣液，一点一点认真地揉。
　　 娄小晔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怀里抱着个孩子又不能扔出去，她只好压低声音愤恨地咒骂：“杨树林你真不是东西！我他妈怀着个肚子到处跑业务，你他妈提起裤子就没事了！你他妈在出租房煮方便面的时候，想过我下了班有方便面吃吗？就说你把存款都留给我了，可是面对着一个每天都在长大的孩子，我不害怕吗？我拿什么去应付他的将来，我每天光辛苦就够了吗？杨树林你扪心自问，我哪一点是不能做你们家媳妇的……”
　　 杨树林把清洗过的衣服放在干衣机里，一开电源，机器带来的响动瞬时遮没了娄小晔的叫骂。
　　 娄小晔还在骂，她骂出了眼泪。尽管她的声音已经压低了，可是孩子还是感到不安，他哇哇叫着在娄小晔怀里打挺，他走过去一把抓过孩子，离开卫生间进了卧室。
　　 可是娄小晔又来了，看来今天她真是不管不顾了。没等她开腔，杨树林转过身子去堵她。
　　 “娄小晔你听着，我可以跟你办复婚，但离婚是迟早的事。我不爱你，我只是恨我自己的冲动。你不用没完没了地诉苦，我就不是东西。等我们办完了离婚你去找个好的！我他妈的就是一块抹布，不用你供着，我自己就把自己扔垃圾堆里！”
　　 娄小晔一听就笑了，她一脸的嘲讽。“杨树林你别跟我说爱情。我也早就不爱你了。自从看见你擤完鼻涕不洗手我就不爱你了。你还坐在床上抠脚，你解决完生理问题倒头就睡从来都不知道安抚安抚你身边的人！杨树林，我是那么需要你吗？我只是需要一个男人！两只脚的男人打开窗户我都叫不进来一个吗？你别把你自己看得太高！我娄小晔只是想为孩子安顿一个父亲，一个非你不可的父亲！但凡孩子再小几岁我都不会去求你！没办法，他记事了！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他偏偏就崇拜你了！……”
　　 杨树林痛苦地捂住耳朵。娄小晔一开了腔就没完，开始由不得他，结束也由不得他。他只能等着她累了，或者她哭了。
　　 渐渐的，娄小晔真的累了，也哭了。她脸上的妆已经花得没法看了。从玻璃的反光处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她转过身跑进了卫生间。而孩子竟然在这种高频率的声讨对决中睡着了。
　　 杨树林叹了口气直起腰来。他随手打开他放在床边的昨晚看过的《吉檀迦利》，映入眼帘的是这样几行：“罗网是坚韧的，但是要撕破它的时候我又心痛。我只要自由，为希望自由我却觉得羞愧。我确知无价之宝在你那里，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却舍不得清除我满屋的俗物。我身上披的是尘灰与死亡之衣；我恨它，却又热爱地把它抱紧。我的债务很多，我的失败很大，我的耻辱秘密又深重；但当我求福的时候，我又战栗，唯恐我的祈求得了允诺。”
　　 此时，他也唯恐他的祈求得了允诺。那样，他不知又要面对什么？
　　 此时，娄小晔又打扮好出现在门口。
　　 她又换衣服了。除了脚上的拖鞋，她已是一身的职业西装，不再是刚刚要去复婚时穿的那身温婉的碎花长裙。
　　 她的眼睛还可以看出异样，但声音已经平复了。她平静地说：“杨树林，复婚的事情没的商量。但今天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你想离可以悄悄地离，不要让孩子老人知道就好。我去工作了，在家里我情绪不好，我需要出去调整一下。”
　　 杨树林看看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上阵杀敌的女人果然不同一般，收放自如！
　　 “但是，杨树林，我只提一个要求，你离不离婚都要和我一起生活。你有烦恼仍然可以找你的蕉娘，哪怕你想和她交流一下肉体也无妨。”
　　 杨树林一怔，盯着娄小晔一动不动。他和蕉娘的交往坦坦荡荡，但既然娄小晔知道蕉娘，是不是把什么都知道了？除小伍之外，他只信任蕉娘。
　　 娄小晔凄然一笑，一脸讽刺地看着他：“杨树林，作为一个优秀的业务员我没那么低的智商。你这么没底线地作贱自己，我怎么也要问个究竟吧？咱什么也别说了，杨树林，我自认倒霉！哪怕还有几年就做寡妇我也认了。但这几年，你要好好地给孩子当爹。哪怕你到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你总能给他们讲故事吧！我他妈倒霉我认了！这日子谁都不想过，但你决定回家那天我就决定了，你养着你的书，我养着你们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