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鬼见愁(小说)
“嗯!你不提这二十万,我倒想提。这二十万像马鞍岭(本市小山)一样压得我白天黑夜喘不过气来。我待会儿转三十万到你的银行卡上,其中的十万算利息,够不够?”亮亮拨开芳芳捂他嘴巴的手,大声说。
“好!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走,死也死在外面!”鬼见愁用指着亮亮,胡子颤动不已。
看着公公颤颤巍巍走向门外,芳芳嗔怪道:“好歹也是你亲爸,干嘛这样说话?”
“有这样的爷姥还不如没有好!”亮亮嘀咕道。
鬼见愁耳朵特别灵敏,亮亮在背后说的话听得真真切切。走出商品房电梯,他将拐杖拄得飞快,似乎想尽快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马路旁的林荫路上,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携手并肩,笑逐颜开,迈着细碎的脚步;那边,一个年轻姑娘搀扶着年迈的奶奶过马路。鬼见愁突然觉得自己傻得没法治,即使到北京上海大医院也没法治!他想起小莲年轻时姣好的面容,想起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想起自己曾经干的那些破事……
“嗄一一”一声急刹车,鬼见愁歪倒在人行道上,他根本没有看马路边上的红绿灯。
司机从车上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头急切地说:“老人家,怎么样了?你可不要赖上我啊!我家有老有小呢……”
鬼见愁笑笑,揉了揉膝盖,吃力地站起来:“没事,快点走吧。”
司机连声说谢谢,点头哈腰而去。
“爸,怎么啦?”芳芳小跑过来。她掀开公公的裤管,只见右膝盖蹭去一大块皮,鲜血淋淋。
芳芳叫来出租车,送公公去了附近卫生院。
不久,村里搞新农村建设,必须拆除老祖宗留下的破旧房子。
拖土机轰鸣了一天,三下五除二将老房子扫荡得只剩下中央最后一栋旧房,这栋房子正是鬼见愁家的。
“村建理事长”桂丰登望着这栋摇摇欲坠却坚强挺立的旧房子,陷入沉思。
包产到户不久,老天爷一个多月不下雨,地形较高的黄泥冈村旱情严重。
桂丰登花了大半夜,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把上游的水从五里之外引到自家责任田口子上。
天蒙蒙亮,鬼见愁踏着拖鞋懒洋洋地走过来,二话不说,用锄头挖开了围水的小土坝。水向他家稻田奔涌,而通向丰登家稻田的水沟顿时见了沟底。
这桂丰登长得人高马大,身体壮实。他见此情景,那里肯罢休?就见他大喝一声冲上去,一把拽住鬼见愁的锄头柄,只几个回合就夺下对方的锄头,扔到几十米之外;然后搬来磨盘大的石块堵住缺口。鬼见愁也不是徒有虚名,梗着脖子上前去挪石块。就这样,一推一挪,石块在两个男人臂力的较量中僵持片刻。
“啪嗒”一声响,鬼见愁终于体力不支仰面朝天摔倒,脑袋碰在沟沿上的鹅卵石上,肿起鸟蛋大小的包。他这一倒就躺在水沟里,再也不起来,其直接后果是丰登赔偿两百多元的医疗费,相当于一头肥猪钱。
“谁有剑初哥的电话号码?”桂丰登问周围人。
大家哑然失笑,都说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和这“瘟神”来往?但终于有人提供了亮亮的电话。
桂丰登拨通了亮亮的电话,和亮亮做了简单的交流。他含笑挂了电话,大手朝挖土机一挥,鬼见愁家的房子瞬间坍塌。
旁边看热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无不说往后有好戏看,鬼见愁不端桂丰登家的锅才怪!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到了年底,新农村建设全部峻工,大伙依然没有看见鬼见愁来端理事长家的锅。
庆功大会那天,村里人聚在新建的戏台下的广场上。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稳,从车上走下身材伟岸的后生亮亮。
“现在有请村子里慷慨解狼(囊),造福乡里,为新农村建设捐款三十万的头号大功臣一一亮亮为我们讲话!大家欢迎!”桂丰登操起半生不熟的官腔在麦克风前说,并做了请的姿势。
亮亮落落大方登上戏台,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地说:“首先让我代我爸向各位父老乡亲请罪,真心实意说声对不起……这次捐款,是我爸的主意,所以功劳归他。”
台下先是鸦雀无声,几秒钟后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新铺的村中水泥路上,一个单簿的身影,在久经不息的掌声中一瘸一拐地向村外走去。
亮亮开着轿车在老爸身边停稳。
“爸,要去哪里啊?”亮亮打开车门,低头搀扶着鬼见愁。
“傻儿子,还能上哪里,找你妈去呀!”鬼见愁伸手揪了下亮亮的耳朵。
“这……我妈她身体不好,我担心又被你吓得……″亮亮挠挠头皮。
“说啥不吉利的屁话!还愣着干嘛?就是死也要和你妈死在一起!”鬼见愁不耐烦地打断儿子的话,激动地钻进了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