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菜花儿(小说)
菜花儿胡思乱想地也就想到了曾三儿。曾三儿是个爷们儿,对自己也是真心,他能闯进我的屋里,也是赶上了机会,或说是乘人之危,有眼灵见,撇了老婆孩子净身出户,来帮趁自己,来拉帮套,他说心甘情愿。不知他咋想的,也不知别人咋想的。人们肯定有想法,肯定有骂他鬼迷心窍的,也肯定有骂自己是破鞋的。唉,天地良心,自己可是一回也没主动勾引他,是婆婆劝自己想个法儿,一家三口别都饿死,自己才松了口,放出了风儿,才招来了苍蝇。有那么一阵子来家里去棚里明里暗里表白心思的大光棍总有,其中就有刚才那个卖猪头肉的,他也直性,当面就说不拉帮套,被自己当面骂出去。
菜花儿很快就躲进了马路上的人流里。马路一出了村口就被密密匝匝的人群黏住,就像一堆蚂蚁围住了一块骨头,抖落不掉。集市在一块西高东低的河坡地上,东边最低处一溜白杨,白杨树下是一条干涸的小河,小河十来年没流淌过一滴水,那些蒙大棚的人家把拉秧的黄瓜甜瓜青椒西红柿秧子扔在河堤上。赶集的人多,场地小,做买卖的把摊子都摆到了河床子上,河堤上堆放的烂瓜秧子上也都是人。
挤到一个狗肉摊,摊主是初中同学,叫杨进前。菜花儿想躲着走。杨进前认出了菜花儿。菜花儿有点不好意思,脸就红了。说了几句客气话,扭身要走,杨进前用包货纸包了一块狗肉扔到菜花儿挎着的篮子里。菜花儿不要他的狗肉,说是当家的属狗,忌讳。
杨进前说自己也属狗,整天杀狗,穷讲究多了就得饿着。
菜花儿就说:“大年下的狗肉也上不了席面。你要是有驴肉就好了,我还能买点。”说着往外捡那块狗肉。
杨进前伸手按在菜花儿的手上,不让她往外拿。菜花儿想缩手,却被攥得紧紧的,根本缩不出来。菜花儿急了,脸更红了,忙说:“我要了要了。”
杨进前就松了手,说:“想吃驴肉得费点事,集上没有,你得往卖驴肉的家里去买。”
菜花儿问:“这卖驴肉的家在哪儿?”
杨进前说:“就张王庄的,我说给你怎么走:你顺原路返回,庄里路边那个煮猪头肉的,你别搭理他,从那儿拐进胡同,一直走,有一座小破桥,桥西是西河庙儿,下桥往南拐,一棵斜着的大柳树上挂一牌子,上写‘驴肉’俩字,画一箭头,顺箭头指的方向走,有一红砖墙围着的人家,门口儿拴着几头驴,就是驴肉马家。也不远。”
菜花儿说:“这还不远?走线的媳妇,拐来拐去。去是去了,回头绕不出来,就丢人了。”
杨进前说:“要不我跟你去,省得丢了你,这么俊的一个老同学真要丢了,还真可惜料的。”
菜花儿说:“可不敢劳你大驾,耽误不起你的买卖。”说着指指篮子里的狗肉问:“这值多少钱?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你这是买卖,我有钱。”
这时有人买狗肉,杨进钱忙着照顾摊位,冲菜花儿摆摆手,意思是你走吧。菜花儿说句谢了,不好意思的样儿,扭扭地消失在人群里。
割了点儿肉,包了点儿虾皮,称了几个冻得冰坨似的青条子鱼,菜花儿就往外挤,打算照着杨进前说的弯儿弯儿绕地址给秋生买驴肉去。
庄里路边还真有一个用砖围起来的蜂窝样式的灶台,架着一口大铁锅烟熏火燎地煮着猪头肉。卖猪头肉的是个彪悍的中年人,光头,圆脸,阔嘴,短脖子,围着个油渍麻花围裙,拿一条铁钩子翻弄锅里的猪肉。
见菜花儿过来,远远地就喊:“大妹子肯定是闻着味儿过来的,我这卤猪肉顶风香出八里地。向北顺马路一路香过新庄子石各庄丁流河,一直香出乐亭县界;向南顶风香出吴庄、三义庙、商家捻一直香到庞各庄;再向西一拐弯香进了滦南县界儿。走过路过可不能错过,碰上我卤的猪头肉是大妹子你的福气,你若来上一块也是我大彪子的福气。这大年根儿的,回家把一块猪头肉供在当家的头直,说蓬荜生辉不是那回事,满屋里飘香那是一点都不夸张。怎么样大妹子捎上一块不?”
菜花儿早闻出猪头肉的香味,但也听出这个自称大彪子的话不中听,想回他俩句,可一瞅他的恶相,心里也就没了那个勇气,只好再低低头快快地从灶台前边绕过去,那人又说了些啥话菜花儿也就听不见了,也不想听见。
菜花儿一直走。这不是杨进前说的一条胡同,而是一条小街。过了几个门口,果然有一个小石桥,桥面平整,只是栏杆有点破,像是被车撞的。桥下一片水结了冰,冰面不大,几个孩子滑冰车,滑的兴致挺高,汗气腾腾的。过了桥还有几户人家,都是新盖的房子新围的院墙,过着新的日子。只是味道有点不好闻,浓浓的粪臭。
顺着小河沟子有一条石渣路,不远处有一颗老槐树歪在河边,树上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驴肉马家”四个黑字,下面画一箭头,指向一个红墙院落。大门两侧的红墙根下拴着好几头毛驴,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地上散乱的青草,大腿上屁股蛋子上粘着混合了沙子的黄色粪尿。
有一头驴见菜花儿过来,呲着黄板牙抻着脖子呜哇呜哇叫唤,叫的菜花儿心生怒气,骂了一句:“蠢驴!”径直走向卖驴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