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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岸】游动在雨里的鱼(征文·小说)


作者:特快专列2011 进士,7147.0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82发表时间:2018-10-13 11:46:30

【流年·岸】游动在雨里的鱼(征文·小说)
   徐元顺着山间小路,缓缓地走着,山里的空气很新鲜,也有一丝甜津津的感觉。高大的山,连绵起伏地一座连一座。
   这个村子偏僻而贫瘠,即使有高铁,也是干干净净地穿过去,不准靠近,近在眼前却远远地露着冷漠。
   村子是新建的,瓷砖闪烁着崭新的亮色。这里的新跟其他靠近城区,带着暴富那种新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人丁很少,缺少对这种“新”的热情。走几步,徐元就看穿了这个村子一般,心中感悟到自己的生活。
   他毕业以后奔着“高铁”这两个字而来,以为理想的风帆将带着他远航,没想到这艘大船在现实的冰冷里触了礁。
   冰冷也好,热闹也好,都得生活下去。徐元没有放弃工作的勇气和资本,他很认真地工作,很认真地生活。
   对工作,对生活,都要认真对待。
   走了一阵,就觉得身后的脚步声比较多,也比较乱。
   徐元赶紧闪到一旁,就有一群牛带着一股新鲜的牛屎味擦过去。这一群牛,大约有十来头,都是黄牛,大的小的都有。
   牛群走过,后面是一个穿得比较破旧的老人,手里散漫地甩动着一根鞭子。徐元让开了牛群,几乎就跟老人走在一起了。
   “这群牛,要管不少钱啰!”
   “养着玩的。”
   “老人家,这么多牛,你养在什么地方呢?”徐元看着崭新的楼房,有些担心。
   “这么多楼房,还担心没有地方养?”
   果然,走了一会,就看到老人将牛赶进一座三层楼房的底楼。关上门,老人放下手里的鞭子,在门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这么大栋楼,你就用来养牛?”徐元好奇地问。
   “你觉得该养什么?养羊吗?养猪吗?”老人慢慢地说,“我不喜欢养羊,也不喜欢养猪,我喜欢养牛。”
   “我是说,楼房不住人,用来养牛,多浪费。”
   “什么?”老人眼睛一瞪,怒气往外直喷,“你说什么?什么人住不住?”
  
   六
   只待了两天,曾学军就给李政霖打了十来次电话,要求回去。
   在这两天里,都是晚上下雨。晚上出去,冒着雨,还有黑暗,确实需要勇气。徐元出门的时候,打着伞,在身上挂一把大电筒,在口袋里装一把刀。阴冷,潮湿,确实有些怕人,刀可以壮胆。
   徐元没有提要求,认真地按照规定的周期去检查。第三天中午吃饭时,隐约听曾学军跟房东的对话,他猜曾学军并没有去现场,老人帮他去的。
   这种作假,徐元不是不懂。他没有说穿,而是出了门,在村子里转了转。徐元已经跟养牛的大爷熟悉起来。
   大爷姓林,他出去放牛的时候,就带徐元到山后的一条小河里去钓鱼。去那里有几公里,走半个小时。在这条路上,经过一个还剩下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林大爷说,他们就从那里搬过来的。
   村子后面,是一座山坡,长满了青绿色的树木。听说那是从山上溜下来的,下面埋了不少人。
   无聊的时间就钓鱼,这比抱着手机玩游戏好。徐元就找了一根鱼竿,坐在河边,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他的家靠近河,他早就会钓鱼。徐元的父亲做的鱼特别美,一直是徐元想念家的载体。
   在河边住,既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洪水滔天的时候。洪水滚滚而来,裹挟着泥沙,各种家具,牲畜,还有人。
   父亲在河水里,捞起来过不少东西,家里的很多家具的木料都是从河水里捞出来的。当然,他还捞了四五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怀着孩子的妇女。
   徐元不喜欢洪水季节。洪水泛着黄,还有一股腥味,带着狂烈的喧嚣,洪水过后,在河边留下一层被水淹过的痕迹,经常有被水泡胀的死蛇、死老鼠、死的小猪等等。
   那是远方,那是家,徐元很想回家一趟。远方的孩子,想家是一种常态。可是,工区里只有几个人,事情又那么多,李政霖每次说,“徐元,你也没什么事,就多值一下班。”
   徐元脆生生地回答,“好!”
   徐元不是没有事,而是把事埋在心底,没好意思说出来而已。他很想回家看父亲,也想跟朋友去玩,还想约一下在贵阳的女同学,联络一下感情。他不说,不表示他没有出去走走的愿望。
   闷在工区里,哪里也去不了,人都快发霉了。徐元想,发霉了可不是一种好的心情。这一次终于离开了工区,又被抛到一个古怪的山村里。
   徐元跟着林大爷去钓鱼,就好奇地问,“大爷,村里的人都去打工啦?”
   “能去的都去了,还有一些没去的,不愿意在新房子里住。”
   “为什么呢?”
   “守旧。”
   “守旧?”
   “六年前一场泥石流,把半个村子埋了。政府给我们新修了一个村子。新修的地方,房子好,人气少。那里有伤,有痛,但还是喜欢那边。我们的房子全完了,不得不住这里。”
   “哦,是这样啊!”徐元站住了,看着大爷缓缓的背影,“泥石流?”
   钓鱼的时候,徐元心神不宁,钓了四个小时,一条鱼也没有钓到。他刚回去,曾学军从屋子里跑出来,“工长来电话了,说马上回去。”
   “回去?”徐元不明白什么意思,“不管这里的危险啦?”
   “不是,我走,你留下。”
   “为什么?”
   “轮换。轮换。今天工区没有人,我先回去,你顶一下。明天就另外安排一个人来。再过几天,我再来换你。”
   “真的。”
  
   七
   曾学军走了,带着他对游戏的痴迷,走了。成天泡在游戏里,都觉得这里厌倦。徐元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坐在门前,看着曾学军兴奋地坐上车,走了。
   “想回去啦?”
   点点头。
   “其实,你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价值。”房东金大爷说,“要不,我抽空帮你去看看就行了,回去吧!”
   “不能回去呀!”徐元站起来,回到那间屋子里。
   曾学军走了,人气一下子溃散了很多。更大的寂寞裹在屋子里,久久不散。徐元在床上躺着,感觉空虚从上往下直压下来。
   明天就来人了。徐元想。坚持一下。再过几天,曾学军又来换了。再或者,上面的对这个危险有了处置的办法,采取了措施,就不需要人看守了。到那时,就跟李政霖说说,回家一趟。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元和房东大爷聊到几年前的泥石流。金大爷有三个子女,一个女儿出嫁了,一个儿子在外打工,还有一个去世了。
   “唉,不想提,一提起来就想落泪。”金大爷粗糙的手揉着皱巴巴的眼睛。金大爷脸上的皮肤,像一张揉皱的纸,怎么也扯不平了。他揉巴几下,潮湿的泪水就渗进皱折所形成的那些缝隙里。
   “对不起。”
   “事情过去六年了,真快。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金大爷的情绪渐渐平静,“大半个村子,就那么完了。人要经过多少苦和累,才慢慢长大,而消失起来就那么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们家不算惨的,有几家全家都埋里面了,像老林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林大爷。”
   “他运气好。”金大爷说,“那天他去安岭县买牛,下大雨就没有回来。等回来,家已经完全埋在泥石之下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徐元内心非常不安。
   “我们家被埋了一半,房子垮了,我从房子里只抠出一个儿子……”
   声音很平静,但徐元却受不了。他僵僵地坐了一会,站起来往外走了。外面又在下雨,哗哗的雨像哭泣的眼泪。他冒着雨,去检查了那个危险。裂开的位置增大了一些,个别地方往下垮了一些泥土,发展的趋势还在可控之中。徐元又多拍了一些照片,把现场的情况报上去。
   徐元忍不住问了李政霖,他已经独自在这里呆了两天,说好的派一个人来,怎么还不来?李政霖说,快了,快了。
   不是快了,而是李政霖安排的三个人,都以各种借口推脱了。他知道徐元的性格和秉性,也就没有强求工区的人。
   在这天晚上,青龙冲隧道漏水,工区在隧道里抢了一天险,就更没有人来换他了。徐元关心地表达了他的遗憾,也向李政霖表态,他这里暂时没事,可以继续。
   其他人在风里雨里拼命,自己躺在床上享受,徐元有些心亏,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守在这里,每隔两个小时的检查,对睡觉是一个比较大的影响。睡觉变得很零碎,他就像一个频繁起夜的前列腺患者。
  
   八
   周围的山,徐元都爬得差不多了,方圆三四公里的地方都走了一圈。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两个手机。一个自己的,一个专用的,专用的手机放在贴身的地方。这个手机还一直没用过,但愿一直不用才好。
   不知不觉,在这个地方呆了将近一个星期了。
   因为有隧道抢险这个梗,徐元没好意思提自己的要求。他不提,李政霖也不说,就像徐元已经固定在这里了。
   为了一个山体的裂缝,如果需要一直住在这里,他得考虑找一个女人结婚。在这个漂亮的村子里,大多数都是老人,适合他的却没有。
   在村子里,最熟悉的就是两个老头。林大爷放牛,金大爷种地。徐元喜欢跟着林大爷出去,在牛儿摇着尾巴,吃着青草的时候,天高云淡,世界无比澄澈,闲散而自由。
   汽车司机给他带东西来的时候,徐元托他带了一些酸菜。酸菜是包装好的,专门做酸菜鱼,他按照说明一步一步操作,做出来的鱼不好吃。
   “为什么不好吃?”金大爷也很疑惑。毕竟,记忆中的味道,更能勾起心中想象。
   已经连续两天没有下雨了,徐元觉得李政霖可能要安排他回去了。徐元正准备询问,就看到群里发了暴雨的预报。区域不在他头顶那一块而已。
   马上又要下雨了。如果即将下雨,抢险的可能就增加了,徐元心里痒痒的,很想提出回去的要求。徐元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安心等下去。
   他在钓鱼。林大爷站在不远处,看着牛儿缓缓地啃草。
   世界如此安静,心儿为什么总是容易生起波澜?
   只是眨巴了几下眼睛,走了一会神,太阳躲进云里去了。厚重的云,突然压上来一般,将亮光一起遮挡。
   “怎么啦?”徐元抬头去看。风从脚下而起,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抬起来一般。有一种急促,陡然而起的诡异。
   天上的云透出一种狰狞的黑暗,脑子里闪过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被黑云压着,脑子转得有些慢。
   “回去呀!”林大爷在远处喊,“马上下大雨了。”
   徐元一惊,站起来就走。在站起来时,风大得要将他吹翻。闪电在撕裂着天空,雷声也滚滚而下。天地都在摇晃,在震动。徐元稳住身体,趔趔趄趄地走。
   “风这么大?雷声这么响?闪电会不会劈到我身上?”徐元被吹得站不稳,手里的鱼竿和渔网都拿不稳。走了几步,实在够呛,他几乎看不清路。
   来得迅猛,让人猝不及防。光线变得很暗,风很强。雨点打下来,像锤在敲。雨点很大,像铜钱一样,噼噼啪啪。必须快一点,找一个躲雨的地方。
   这么恶劣的天气,怎么说来就来了?移动每一步都很艰难,而且还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心里颤颤悠悠的,惶恐不已。徐元心里害怕极了,真想抱着脑袋,就蹲下去,随这风雨雷电的便。
   在大自然面前,人渺小得像一粒沙子。他凭着经验,艰难地走。走了一会,从狂野的雨里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徐元,“跟着我的牛走。”
   有人推了徐元一下,徐元就拽到了一根湿漉漉的牛尾巴。徐元跟在牛后面,牛壮硕的身体挡住了强大的风,徐元感觉好了一些。眼睛可以眯缝着睁开,看到的是一片迷茫。
   徐元担忧起工区管的设备,在哪一出会出现意外?牛走得很慢,但还算比较稳。走了一阵,走到旧村子那里牛停下来,牛也受不了这样大的雨。林大爷赶紧找了一处房子,将牛赶进去。
   站在门边,风卷着雨,摔打一样扑到他的身上。徐元担心地看着这个被雨充塞的天地,心里焦躁起来。
  
   九
   这么大的雨,灾害就潜藏在某处随时准备出击了。具体会在什么地方,只有老天爷知道。而他防范的危险,情况怎么啦?
   “站在外面干什么?进去呀,我找条干的毛巾给你。”
   “不用啦!”徐元心里毛燥燥的,没有心思进去坐。
   “这么大雨,你还想跑回去呀?等雨小一点再说吧!”林大爷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徐元听出了一种平静。因为几年前的惨痛,可能很多人对雨都有一种恐惧。由雨而想到溜坍,想到人,想到……内心的情感怎么会不起波澜?
   在大自然面前,人又能怎么办?
   时间在慢慢流逝,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一点没有衰竭的迹象。心,真乱,乱如麻。风雨压迫着他的身体,还压迫着他身上那个贴身的坚硬之物,专网手机。
   犹豫。胡思乱想。担忧。焦虑。不安。畏缩。怯弱。
   不行,必须做出确定。徐元往雨里一冲,整个人像跳进水里。他被呛了一下,微微有些不适应。强势的雨简直要将他从雨里掀翻,推倒。
   在河边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忘记了,这是雨里,不是真正的河水里。他的手臂摆动着,身体浮不起来,双脚还得稳稳地站立在地上,前进变得很艰难。
   “喂、喂、喂——”
   林大爷跑出来,想把徐元喊回来。雨太大了,他的声音被雨淹没了。跑出去的徐元有些后悔,这个时候后悔也没用了。徐元后悔没有找林大爷借一头健壮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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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叙事沉稳,构架精致,无论情节、描写、转场,都紧紧贴着有效人物写,也就是文中的主人公徐元,进行了细致的刻画,成功地塑造了这个人物,一个普通的但很善良有担当的人物。配角曾学军的配置,较好地烘托了主人公的形象。小说故事情节不复杂,就是高铁上的区间管理工人的工作,但确实非常重要的必须有较高担当、有强烈的责任心的人才能胜任。任何抱有侥幸心理的人都会酿成大祸。事实上,很多灾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玩忽职守造成的。世上没有假如,假如不是徐元,而是留了曾学军,那么,灾难就来临了。所以,责任心才是金子,知识只是银子。一个人具备了金子般的责任心又有了银子般的知识才能,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有用的人,譬如主人公徐元。小说无论创作手法,叙事手法,讲叙能力,还是主题,都是可圈可点的。给人思考!佳作,倾情推荐阅读。【编辑:山地731828829】【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1014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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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8-10-13 11:51:03
  作者有很强的讲叙能力,小说写得不错。赞!
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8-10-13 11:51:49
  喜欢这样的叙事,包括语言。
   期待佳作,谢谢作者赐稿流年,遥握,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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