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不听使唤的手，一下，又一下，套着手套的僵硬手指竭力按住平滑的地面，她奋力扒地，朝着门的方向艰难地爬着。几米之遥，潘雅娟却咬破了嘴唇，憋紫了脸庞，累得几乎虚脱。
　　 到门旁了！自己设定的目标已达到，潘雅娟靠在了门上，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气力。
　　 缺氧还是冻得？雅娟觉得嘴唇发麻。呼吸困难，思维也变得混乱，她不能再有所动作，只能拼命提醒着自己：不要睡过去，不要睡过去……
　　
　　 六
　　 “我们走着走着，越来越爱，再多风雨也要紧握着手走过来……”正在巡逻的韩师傅听到了手机的铃声，他按下了手电开关，朝声音的来源照了下，是质检科那传来的。质检科门已关闭，从后面的窗户看去，门后面的钩上，挂着个米色小包。手机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韩师傅心里忽然一顿，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那个包，应该是那丫头的。因为她常常笑容满面地问候，她的衣着穿戴在韩师傅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曾和熟悉的工友打听，她叫啥，工友说，她是个质检员，听见别人喊她小潘。虽然没有更多的交流，但是在内心深处，韩师傅已经把她看成了自己的丫头似的，每天上班一听到她甜甜地道一声：“师傅，您好！”心里就仿佛亮堂了很多。下班时，一句清脆的“师傅，再见！”传入耳鼓，就觉得像喝了一杯醇香的美酒，浑身上下都舒坦。在这个工厂这几十年，潘丫头是唯一一个走到保卫室会和他打招呼的人，五六年坚持不懈。数百号人每天上下班，来了，去了，面孔很熟，但是走到此，都目不斜视。只是忙着去打卡，打卡，生怕来晚了，也生怕晚走了。只有潘丫头淡定从容，总是先抬头笑眯眯地和自己打个招呼，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打卡。每次她悦耳的声音响起，韩师傅也忙回应一句“姑娘你好！”或“姑娘再见！”
　　 难怪今天下班时觉得像缺了点啥，原来是没有听到潘丫头的招呼声啊。可明明记得她下午上班时来了啊。打招呼时韩师傅还注意到，她穿着湖蓝色羽绒服，背着米黄色的小挎包，打完卡，望着她那远去的美丽背影，仿佛沾了仙气似的，不染纤尘，很是飘逸。
　　 她的包在办公室，都下班这么久了，她会干什么去了？电话在响，看来是没回家吧。
　　 她现在会在哪里？大门口的电子栅栏门是关着的，不会趁自己转悠着巡逻时要走吧，韩师傅忙跑回保卫室那儿，大门旁没有人。韩师傅思忖着，自己把厂区转得差不多了，也没看见她，要不就在保卫室等着吧，她走时好给她开门。
　　 不对，椅子背上搭着的不就是那丫头湖蓝色的羽绒服？韩师傅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向门外冲去……
　　
　　 七
　　 我怎么在这儿？看到四周雪白的墙壁，睁开眼睛的潘雅娟很是惊讶。
　　 “雅娟，你醒了？”眼睛通红、胡子拉碴的孙守业看到妻子转动的大眼睛，激动地问，“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生。”
　　 “我怎么在医院啊？”雅娟脑子还是有些混沌。
　　 “那天过了下班点，路过冷库的副厂长看到库门开着，以为谁出来忘了关，就按了关闭按钮。就这样，你被关到了冷库，冻了五个多小时，幸亏保卫室的韩师傅救了你，他打开冷库门，发现冻僵了的你，就打了120。唉，知道吗？那天我值班，半夜接到电话，吓死我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再不醒，我就要疯掉了！”
　　 “妈妈，妈妈！”在门口的韵韵，撒开了牵着的爷爷奶奶的手，小燕子般飞了过来。
　　 摇晃着雅娟的手：“妈妈，赶快好起来吧，我不要红羽绒服，也不要奶油蛋糕了，我只要妈妈好好的。”
　　 “对不起，宝贝，妈妈没去给你过生日。等出了院，咱补上哈。”潘雅娟满脸歉疚，想起身抱抱女儿，又无力地倒在床上。
　　 “别起来！医生说你缺氧肺部有些受伤，手脚也冻坏了，得好好养着。”
　　 “守业，我没事了。对了，你没去好好感谢一下韩师傅的救命之恩吗？”雅娟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这几天我一直守在你身边，咱爸妈去过，但是韩师傅把爸妈带的东西都退回了。”
　　 “为啥啊？”雅娟疑虑道，“是不是爸妈拿的东西韩师傅不喜欢啊？”
　　 “不是的，雅娟啊，韩师傅说，甭感谢他，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看到醒来的潘雅娟，婆婆满面的皱纹舒展成了一朵绽放的菊花，“你每天上下班都和他打招呼，让他感受着被人尊重的温暖，心里很快乐，也很感激你呢。那天没有听到你下班和他说再见，他就觉得心里和少了点什么似的，老是觉得不对劲，他就在工厂四处查找，听到有人打你手机的声音，但那手机在质检科响着，你却不知去了哪里，在大门口又没看到你走，看到你办公室椅子背上的羽绒服，他突然就想到了冷库，奔去打开了冷库的电动门，结果看到你直挺挺地倒了出来，那时已经冻僵了。医生说，再晚来一个小时，各种器官就冻坏了，也就没命了。”说到此，婆婆泪眼婆娑，还有些后怕。
　　 “老天有眼啊，咱这么好的儿媳妇，他不会看着她受灾遭难不管的。”头发花白的公公慨叹道。
　　 你只管善良，老天自有安排。这句不知从哪儿看到的句子，此刻蹦到了孙守业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