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听了卫华组长的话，感觉也是个理。如果要按照队长王先进的想法，交完公粮再给社员家里分粮食，恐怕黄瓜菜都要凉了。交一百万斤，说不上小七小队产的粮食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万呢，老百姓还哪有分的口粮份了。
　　 “好，卫华，我听你的，你咋说我咋干，大哥今天也豁出去了。”铁柱摩拳擦掌，有点急不可耐了。
　　 “我们现在先过去，在场院大墙的北面先等等，过了午夜十二点再行动。按场院的排班安排，今晚上半夜应是王先进的红人李二值班打更。下半夜是郝大爷，我们等李二下班回家睡觉了，我们再进去跟郝大爷讲明白。郝大爷是我们小七小队的老贫农代表，他说话有权威，到时候可以在社员大会上支持我们。”
　　 晚十点，场院里脱谷打场的社员们夜战下班了，各种机器都停了车，大家三三两两地朝各自的家走去。繁忙一天的场院里，陡然间安静了。卫华扒着场院的北大墙，指着院里空地上的一堆粮垛跟铁柱说：
　　 “一会李二走了，我俩就进去把那高粱码子垛旁边的那辆平板车拉过来。把那打完场的水稻、苞米上秤称好重，给那几家粮食缺的最厉害的几户人家送过去，当然还包括你家。送完后，以后按每户每人应该分得的口粮数扣出。这叫先借一步，我们不能手抱金碗要饭去。”
　　 铁柱点点头，意思完全接受。
　　 深秋的夜，一股寒气袭来，卫华和铁柱同时打了个寒颤。偌大的场院里除了星罗棋布的粮垛，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着，卫华心急地看了一眼腕上的一块老掉牙的瑞士牌手表，时针才指向十时一刻，他嘴里不由得嘟囔一句：
　　 “时间真是好慢啊。”
　　 这时，铁柱猛然惊讶地叫了一句：
　　 “卫华，你看呐！那不是队长王先进和芦花鸡吗？”
　　 “啊，”卫华抬起头，顺着墙头的一个小豁口放眼望过去，果然是他们俩。哎，铁柱，你说这大半夜的，王先进领着李二媳妇芦花鸡来场院干啥来了？”
　　 “指定有事，你就走着瞧吧卫华，也许会有大事发生。”
　　 队长王先进和芦花鸡，进了场院大门，回身立即把大门反锁。两人一路走，一路窃窃私语，表现得还挺暧昧。走到一半的时候，李二急三火四地从场院的茅屋里迎上来。之后，他慌忙把停在高粱垛跟前的那辆平板车推过来，三人便开始往那车上装已经码好垛，平时准备送公粮的写有中粮字样的整麻袋粮食。
　　 粮食装完了，大概有五六袋，李二吃力地朝场院大门拉去。队长王先进、芦花鸡帮忙起车推了一把，便分头奔场院里的那一排茅草屋三步拼两步地钻进去。
　　 “不好，铁柱大哥，你赶紧去跟李二，看他把粮食拉到哪，我去跟王先进和芦花鸡，看他俩搅到一起到底搞啥鬼勾当。”
　　 卫华此刻，好像下令指挥的一个军区首长，在火速地发指令。铁柱接到命令，马上翻墙朝李二走的方向，消失在黑夜里。卫华也跳墙，奔向场院里的那一趟平时只有打更，和生产队干活社员们歇气的时候才能进去的茅草房。
　　
　　 三
　　 卫华蹑手蹑脚地来到茅草房的门前，轻轻地拽了下房门，没有拽开，里面门闩已经插死。他又绕到茅草房的房后，用手指沾上点吐沫轻轻地捅破窗户纸，发现队长王先进正与芦花鸡在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地打情骂俏。
　　 王先进用力搂过芦花鸡嬉皮笑脸地说：“来，我的小妖精，赶紧先陪哥一会儿，要不一会你家李二就撩回来了。”
　　 “回来他能咋的呀，你怕了？有那贼心没那贼胆了？”芦花鸡讨贱地，“你给我家拉帮套也不是头一回了，我都快让你折磨死了，才知道害怕呀？没事，今晚我还让你开个大荤。不过我得先问问，队长哥哥，你说说，今秋你还能给我家整多少粮食？”
　　 “五百。”队长王先进举起五根手指，一只手心急火燎地表态，一只手开始扒芦花鸡的衣服。
　　 “不，我要一千，而且我要水稻，苞米面我吃不下了，我要吃细粮。我要再吃粗粮的话，我怕我皮肤粗糙，到时没人稀罕我咋办？”
　　 芦花鸡见队长王先进并没有马上表态，立即撅起小嘴，故意用手推搡队长王先进，不让他得手。口里还振振有词地扒小肠，一句一句地数落眼前这个色眯眯的王先进：
　　 “我说队长啊，你就别不知足了。你说说你这些年，虽然给我们家偷着弄了一些粮食，可我芦花鸡哪样也没亏待过你啊。你现在手上戴的、身上穿的、屁股底下骑的，哪样不是我芦花鸡背地里孝敬你的呀？还有我这个大活人，都成你的活玩具了，有事没事的就得陪你睡。你一天像条公狗似的，啥时候想上就上。”
　　 “哎呀，我说姑奶奶，你可别磨叽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是怕给你的粮食多，我是怕你家把这粮食总放高利贷，引起大家怀疑。别人家粮食都不够吃，你李二、芦花鸡家的粮食每年吃不完，咋还放高利贷呢？”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一千斤水稻。哼，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呢。”芦花鸡把脸扭向一边，嘟嘟囔囔地耍起了小脾气。
　　 “好，给你一千斤好了吧，我的小祖宗。刚才李二不是拉走了五六百斤吗，让他一会回来再拉一趟，够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咋了，你还不乐意了？”芦花鸡说完，眼神斜了一下队长王先进，面对他那有点紧绷的猪肚子脸，身子一软依偎上去，“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俩好吗，你想啊，要是我家好过了，你各方面不也是都得实惠了吗，对不，我的队长大人？来，快点的，我可告诉你啊，不撒冷地上手，还等啥呢？一会可没机会了。”
　　 本来队长王先进的欲火，因芦花鸡不断升级的要求，多少有些降温。他觉得芦花鸡，变得更加变本加厉，真是个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这洞很深很大，漫无边际，一旦陷进去，真的就难以自拔。可男女要是恋成情，刀劈斧剁也不行。每当他王先进有这想法的时候，他不免又被芦花鸡那贱贱的，云里雾里的缠绵姿色，拨弄的是五迷三道。
　　 静谧的夜呀，本该清风送爽，月色明。眼下却——淫浪翻滚，腐难抒。房屋在晃动，大地在颤抖，邪恶的交易，暗夜里正豪情激荡地上演。卫华不忍心再看下去，那罪恶、肉麻的二合奏。他一跺脚，转身步到房前，他一屁股坐在茅草房门前的石墩上，他想在这门口守着，一会给王先进、芦花鸡俩人来个守株待兔。
　　 卫华坐在石墩上，心如刀割般难受。他没想到王先进会和芦花鸡勾搭在一起。自己的七小队怎会出现这样的败类？王先进呐，王先进，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集体，为了大家，实际你是阳奉阴违的小人呐。七小队要是有你这样的人当队长，怎么能好呢？不行，今天你出来，我非要和你算账不可。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有几袋烟的工夫，场院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是铁柱和李二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两人一边往场院里走，一边鸡头白脸地吵吵。
　　 “今个我多亏逮着你了，不然的话，你不一定得往家里偷多少粮食呢？”铁柱气得好像牙根都痒痒了。
　　 “我这不是偷，这粮食是队长答应给我的。”李二不服气地怼铁柱一句。
　　 “你还不服劲是吧？”铁柱义正词严地，“队长咋的，队长就敢把集体的粮食私自送人情啊？大半夜的把队里的东西往自己家弄，你这不是偷是什么？白天你咋不弄呢？为什么深更半夜地往家里捣腾？”
　　 “我不跟你说，你去问队长去。”李二仍是不服不忿。
　　 说话间，铁柱已走进了卫华的跟前。李二把粮车停在码好垛的中粮麻袋旁也气哼哼地过来。他不害怕，他觉得自己有王先进这个尚方宝剑，天大的事情，也会化险为夷。这时，队长王先进打着嗓音，假装镇定地从屋里披着衣服走过来。看来他通过刚才铁柱与李二的吵闹声，知道了事情的秘密。卫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看他王先进今个还咋表演。
　　 “看来大家刚才都是误会了，李二拉的粮食是我同意的。我们小七队今年春天在出工修辽河坝的时候，曾在李二家借过粮食。今晚正好赶上我来场院查夜，李二说现在新粮下来了，他家没吃的了，让我们先还给他，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吗，卫华、铁柱，你俩说说，我说的对不对呀？啊？哈哈哈哈。”
　　 铁柱白了白眼，有点不知所措。一双大眼睛使劲地盯着卫华，他一时还无法判断，王先进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目睹王先进的官腔，卫华再也忍不住了，他胸中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
　　 “好了，够了，够了。王队长，我看你的表演该收场了吧？事情的真相，你是最清楚的。你和芦花鸡刚才在屋子里的演出，很精彩呀。用不用我给你再说说？”
　　 “啥，你跟踪我？”王先进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尴尬的举动很是难堪。
　　 “哎呀我的天啊，我是没法活了。就是王先进这个败家玩意，刚才进屋活活给我霍霍了。当家的、铁柱哥、卫华哥，你们可都要给我做主呀。我说啥不让他王先进上，他竟然要掐死我呀。呜呜，呜呜……”
　　 “啥，王先进，你敢强奸我媳妇。今天我要跟你拼了。”李二不知是真生气，还是故意演双簧，反正他是上去就给王先进一个满脸花，打得队长王先进一愣一愣的。
　　 历史的车轮从来都是不可以逆转的，王先进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组长卫华被全体社员群众一致推选为小七队生产队队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小龙湾村接到了一个特大的喜讯：根据上面的指示精神，以后各地农村小队的人口口粮，每人五百斤，先留够自己的，满足老百姓的一切需求以后，剩下的再交公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