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菊立即赶往长乐坪派出所。尚先培比以前胖了，见到昌菊，似乎并不意外，他告诉她，他正准备回一趟尚家坡，把孩子的户口迁移手续当面交给她。“没办法，女人的心胸就是小，从你抢走李聪那天起，她就天天跟我吵，后来一怀孕，更是吵得鸡犬不宁，还当着李聪的面说些不中听的话，这种环境对孩子也不好，只能让他回尚家坡了。”
　　 昌菊煞白着一张脸问他：“他没回来吗？他没回来找你吗？他不见了，我一早起来就没见到他。”
　　 “又跑了？这孩子，在我家就跑过好几回了。”
　　 李聪这回真的跑丢了。昌菊找了好久，尚先培也帮着找了好久，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一点音信都没有。
　　
　　 10
　　 十年过去了。
　　 昌菊还像以前一样，成天忙来忙去，种粮食，种菜，喂猪，卖猪，喂鸡，卖鸡蛋，不同的是，她的头发全白了，人人都说她像白毛女。
　　 女儿也长大了，再也不用绑在椅子上了，昌菊弄了一把躺椅，白天让女儿躺在大门口，晚上再把女儿搬到床上去，自己就在床边搭一个铺。别看女儿白天既不说也不动，夜里到了床上却皮得很，常常会从床上掉下来。
　　 李明达后来到底没有把酒方子留着卖钱，他把它无偿贡献给厂里，厂里也没有亏待他，让他交了一笔钱（差不多正好是他这些年在酒厂的工资总和），给他办了农转非手续，又把转户口以前的工龄也给他续上了。他很骄傲自己有了这么长的工龄，他终于可以夸口说自己是老工人了。
　　 后来上面又下来一个政策。像李明达这种有贡献的职工，厂里可以给他解决一个子女的就业问题，这意味着，不仅可以有工作，而且可以转户口。昌菊一听就哭倒在地，早知如此，她就不去想那个办法了，她哭了一夜，李明达怎么劝都没用。第二天起来一看，满世界都是雾气沉沉，怎么看也看不透，就连身边的李明达都只是个影子。昌菊的眼睛一夜之间坏掉了。
　　 李明达后来就很少回家了，除非是过年过节。一来他不想请假，请假就得扣工资。二来家里让他闷得慌，女儿成天躺着不说话，昌菊也是眯缝着眼睛不大说话，他感觉不像是回到了家，而是来到了福利院。即便如此，他既不乱花钱，也不乱找女人，可能他那样的，想找个女人也难，浑身酒糟气，而不是酒气。他倒是不喝酒了，车间里的酒糟味把他的酒瘾彻底熏掉了。
　　 李明达偶尔能在街上碰见尚先培，开始两个人都不说话，后来，还是尚先培先开了口。他递给李明达一根烟，李明达想了想，就接了，他后来不喝酒，改抽烟了，而且一改就上瘾。尚先培说：“李哥，给我弄壶酒吧，要好一点的。”李明达没有理由拒绝他。一来二去，两人竟有了来往。快过年的时候，尚先培说：“哪天我带点糯米过来，麻烦你帮我做点米酒，一家大小都爱吃这个东西。”李明达当然满口答应，举手之劳嘛，只要把米调好，放在车间里让它自己发酵就行。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到昌菊的名字。
　　 有一天，尚先培接到一张通缉令，是一个抢劫银行的犯罪团伙，这个团伙很大，做过几笔大案。这次被通缉的一共有九个人，有一个年龄最小，才十七岁，从传真过来的照片看，模样很英俊，他想，这么好的小伙子，要是肯走正道，不晓得有多讨人喜欢。待一看他的名字，浑身一怔，无名无姓，就两个字：兵兵。赶紧想法调出他的详细情况来，他看到了籍贯一栏里写着：湖北长乐坪。尚先培跌坐在椅子上，左胸口顿时一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