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2 奎达和巴勒吉纳尔，分别是巴基斯坦的两座城市，马拉维是菲律宾棉兰老岛上南拉瑙省的省会城市。
　　 注3 指2017年6-7月间印军越过边境，侵入中国洞朗地区有事件。
　　 注4 古代印度的一种等级制度，瓦尔那有“颜色”和“品质”的意思。萌芽于早期吠陀时代，正式产生于后期吠陀时代。
　　 注5 美国作家，代表作《小镇畸人》，出生在中西部俄亥俄州克莱德镇的一个贫寒家庭。为了帮助家里，安德森从小就干过各种各样的活，没有受过多少正规的学校教育。短暂的参军后，他开始下海经商。在过着生意兴隆的商人生活的同时，他也在悄悄地写小说。由于被生意中、个人生活中和艺术生活中的种种问题所困扰，1912年的一天，安德逊突然离家出走，决心用自己的笔过另一种更有意义的生活。据说后来在1941年的一次进餐时因误吞食一根牙签而死。
　　 注6 《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高更的画作，创作地点在塔希提。
　　 注7 《寡人》，阿乙的作品。
　　 注8 黑脉金斑蝶，唯一一种可以长途迁徙的蝴蝶。
　　
　　
　　
　　 7
　　
　　 再见了，龙门，再见了我的老婆，
　　 我轻轻地挥下手带走那一片思念的云彩注1，
　　 我难以那样潇洒地挥挥衣袖。记忆
　　 不是悄悄别离的笙箫，却是寻梦的长篙：
　　 我们的行迹和面容，记忆中的风景，
　　 流淌，潺潺的流水，甘香桥上，
　　 梦想的远方：此刻我就置身于远方，
　　 炎热如火的七月，龙门县城，我——
　　 我们的踪迹遍及这座小城的角角落落，
　　 从熙攘热闹的谷行街，到正午时分
　　 人声鼎沸的西林路，狭窄弯曲的中心市场，
　　 竖立着巨幅赛龙舟的东较场，佳兹堡，
　　 河边的Q部落，即将拆毁的甘香桥，
　　 宝塔镇河妖的水西塔，乃至
　　 那些枝枝叉叉的街巷：木匠街，剃头巷，
　　 和香火缭绕的庙街，熟悉的墙，
　　 斑驳陆离的墙，街巷，熟悉的档口，
　　 熟悉的面孔，迷宫般的记忆掠过
　　 掠过我的脑子，掠过时光的隧道，恍惚，
　　 一张张的面孔，一桩桩的故事——
　　 只有那节奏铿锵的南腔
　　 使我坠入迷惑之中。哎，挥挥手难说再见，
　　 再见又是另一年的此刻。此刻，
　　 此刻的长途大巴行至龙华，
　　 暂停的间歇你凝望向车窗外，不远处
　　 就是那条驶往广州的广河高速公路，
　　 两个半钟的颠簸，不断侵袭而至的
　　 夜色——此刻，那位傲慢的刹帝利
　　 正叫嚣着毫不惧怕2.5线战争，
　　 从克什米尔到洞朗和藏南，以及遍及
　　 贫瘠之地的毛共，巴沙尔也在托着腮帮子
　　 不无忧虑地盯向地图上的拉卡，
　　 伊斯坦布尔，莫斯科和华盛顿，
　　 乃至挥舞着膏药旗的东京——
　　 这无疑是一张密布经纬的网，
　　 石油，美元和无所不在的汇率套索，
　　 被血与尘泼脏了衣服的卡扎菲，
　　 逐渐被缅怀的卡扎菲，破碎
　　 又黏和的形象，利比亚的君王，
　　 不断流淌着的民意，以及
　　 我的这首不断膨胀的诗章——
　　 我也凝望向不断变幻的窗外，此刻
　　 夜色弥漫，葳蕤起伏的
　　 山峦，视线所不能到达的穹窿之外，
　　 我的思恋潺潺，逾越过那道漫无边际的
　　 银河，即将抵达天河，炎热的广州，
　　 周末的地铁，比肩接踵的湍流，
　　 此刻一轮明月高悬在半空，云朵缭绕，
　　 缭绕进我的记忆，琐碎的，不断流动的：
　　 燕塘，沙河顶，黄花岗和满目的低头族，
　　 还有那个手持黑色iPhone7的非洲人，
　　 不断摇晃的地铁车厢，比肩接踵的
　　 乘客，此刻他稳稳地站立，站立在我面前
　　 用娴熟的汉语打电话，用娴熟的汉语
　　 聊微信。也许，也许他身后还有一位
　　 漂亮的中国女孩儿，他和她亲吻，做爱，
　　 繁衍生息，临别时依依不舍，
　　 叮咛的话语一遍又一遍，还有，
　　 还有流淌的思念。一站又一站地，
　　 台阶，标志牌和各式各样的指示标识，
　　 貌似永无止境的环形甬道，超负荷的电梯，
　　 人山人海，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此刻还有挥发的汗液，嘈杂的声音。
　　 六号线的区庄，以及五号线的区庄，
　　 那是我的中转之地，海藻之海藻，
　　 淘金，小北和广州火车站，此刻，
　　 周末如潮的地铁，绿色的磁币，
　　 我的思念是汩汩潺潺流水，流淌，
　　 流淌进越秀区的桐舍，慢慢积蓄
　　 积蓄成为记忆里那泊茂盛的湖，
　　 遥远的莲湖，桥头，我的承诺——
　　 我会在桥头等着你，诗意的桥头——
　　 东莞的桥头镇，还是甘香桥头，抑或
　　 某座明月皎洁的无名小桥，
　　 桥下定是潺潺流淌的河水，
　　 几尾摆动尾巴的鱼，涟漪，
　　 间或还有一叶轻舟，随波逐流或
　　 逆流而上，撑着油纸伞的伊人
　　 轻盈着步履走向雨巷的深处，
　　 带走我的思念，如同带走一片云彩。
　　 哦，每座桥都是独一无二的；
　　 哦，我，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
　　 不可替代，此刻这月色，这思念，
　　 这汩汩的湍流，涌向地铁，车站，
　　 炎热的街巷。我们的行迹
　　 和面容，记忆中的风景，温柔的微笑，
　　 梦想的远方：此刻彻夜失眠的我就置身于
　　 远方，遥远的广州，漫长而枯燥的Z112注2，
　　 钢铁的滚滚洪流，湍急，奔腾的铁轮，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铁轨，轰隆轰隆，
　　 终点指向遥远的哈尔滨，以及
　　 更为遥远的边陲小城绥芬河市。
　　
　　 注1 模仿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注2 海南-哈尔滨的一趟长途列车。
　　
　　
　　
　　
　　 8
　　
　　 我不敢做一位僭越者，他，诗界的王者，
　　 奥林匹亚之鸽，被囚禁的普罗米修斯，
　　 伊兹拉.庞德，比萨的铁笼，泰山和道，
　　 颠三倒四的语言，精粹的诗行，流动的
　　 光阴，变幻的汇率。在这失眠的夜晚，
　　 在这桐舍酒店286元的1109房间里，
　　 我悄然仰望向你，仰望向你的光芒：
　　 假如，假如能够攀登上高加索的峭壁，
　　 我宁愿舍弃其他，前去陪伴在他的左右，
　　 做名被呼来唤去的小厮，把酒当歌，
　　 或者，或者哪怕将我的肝丢到悬崖上，
　　 任那由宙斯豢养的恶鹰啄来啄去。
　　 嘿，嘿，我的可以易酒的千金裘皮呢，
　　 还有汗血宝马，踏过西域黄沙的宝马，
　　 勾践的青铜宝剑，一册《比萨诗章》，
　　 越过不朽的永恒，比帝国还要持久的诗句，
　　 我默默吟唱，在我的胸腔里——
　　 我自不量力地释放出自己的声音，
　　 做为一位胆怯臣子的声音，
　　 它至少能够成为我这个拙劣模仿者的坦率，
　　 我虔诚的心迹，奉献给那位王者，
　　 不可以逾越的王者；但我没有千金裘皮，
　　 没有汗血宝马和勾践的青铜剑，
　　 没有黄蓉最为温柔的一笑，
　　 没有满是花香鸟语的海外小岛，
　　 没有豪情，更无从谈起所谓的诗情，
　　 毕竟我同样不是另一位恣意汪洋的王者，
　　 与伊兹拉.庞德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甚至可以做他的授业解惑的师傅，
　　 毕竟我不是可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
　　 青莲居士，从没置身于桃花潭边，
　　 唉，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就像
　　 就像我丢失掉了朋友，就像牙齿
　　 被拔掉的虚空，白矮星的灰烬，
　　 生命在塌陷。在这陌生的城市，
　　 广州，番禺，我曾一度自信，
　　 自信拥有朋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然而那只是我略显尴尬的盲目，
　　 没有谁是谁的朋友，没有永恒，
　　 没有那囚禁灵魂的铁笼，没有，
　　 有的只是穿错的鞋子，桐舍酒店的
　　 蓝色泡沫鞋子，有的只是匆忙，粗心，
　　 以及旅途的颠簸，和被遗忘在房间的
　　 皮凉鞋。这熙攘躁动的候车室，
　　 生命之途的中转站，你的，我的，
　　 另一个铁笼子的起始之地，
　　 晚点了的Z112，移动的铁皮囚笼，
　　 穿越海峡和山谷，穿越崇山峻岭
　　 在暴风雨的洗礼中迤逦而至。
　　 我还需坐等九十分钟，一部影片的时间，
　　 无聊又无语，我却只是等待。
　　 戈多步入舞台，他也在等待，
　　 背景仅仅是块白色幕布，还有貌似
　　 单调的台词。那些出笼老虎，
　　 沉浮无度的货币汇率，没有硝烟的战争，
　　 卡扎菲之魂在空气里秘密萦绕，
　　 泡面的味道在车厢里飘散，弥漫，
　　 却丝毫激发不出我潜伏着的食欲。
　　 萦绕的还有我的崇拜，崇拜伊兹拉.庞德
　　 和他意象深重、绵延不绝的诗句，
　　 以及我的千里万里之行，咣当咣当，
　　 咣当，钢铁的轮子疾速碾压过，碾压过
　　 我的诗行，所谓的诗行，还有
　　 记忆，绵长，穿越过四季更迭的大地，
　　 漫长的时空之门，从记忆
　　 到记忆，你的，我的——我们的。
　　
　　 2017年6月25月-7月10日写于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