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后，震泽向田总提交了辞职报告。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他独自去了深圳。
　　 腾飞中的深圳，聚集着现代文明与豪华，也需要一代新人的才思和努力。招聘会上，震泽毫不怯场，口若悬河，对答如流。他的阳光和才气，赢得了公司招聘人员的青睐，他很顺利地被一家大型企业录用了。
　　 随着工作的出色，上司对他越来越欣赏，伴随而来的还有很多女孩儿的倾心。而他，却永远走不出与晓静的那段情感阴影。故此，他有意疏远了很多富有才情和貌美的女孩儿。虽然，晓静和他今生不可能走在一起，但至少在目前，他无法忘记晓静。
　　 门外，雨依旧淅淅沥沥，似乎与往年的这个季节完全不同。最近，闲暇时，晓静总会给震泽频繁地发送微信消息，或者直接打电话，问他最近的工作和生活状况。
　　 震泽的回复，看上去总是很轻松，说他一切很好。他不想让晓静觉察，尽量回避一些关于L公司的话题。他对自己去了深圳，更是守口如瓶。虽然，他对晓静有着说不出的爱，她如一朵娇艳的玫瑰，默默开在他的心底。但她现在和将来，毕竟不属于自己，他尽量保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他唯一释放思念的空间，就是去晓静的朋友圈，关注她的动态。
　　 心有灵犀一点通，晓静与他一样，不但经常去浏览他的朋友圈，她本人的很多动态，几乎全用很隐喻的手法，抒发她对震泽的一片相思。
　　 有一天，震泽发现她更新的动态里这样写道：虽然，我不擅长表达，可我会用另一种方式，默默爱着你，插图是一朵正在绽放的幸福花。
　　 不管这条动态是她发给谁的，他不会嫉妒。他在想：如果，我是这条动态的指向人……好一个黄毛丫头，呵呵呵！他随即将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情痴，后面加上一朵玫瑰的表情。
　　 当晓静打开微信，发现他刚改的昵称时，她猜想，这个痴情的男孩儿，到底为谁改成了这样的昵称，又为谁送上一朵艳丽的玫瑰？
　　 终于，晓静忍不住，在那个灯火明亮的夜晚，她给震泽发送微信消息问：
　　 情痴，你那朵玫瑰是送给谁的？
　　 震泽祥装不知地问：哪朵？
　　 你不是改了微信昵称吗？
　　 呵呵！随便改着玩的。
　　 如果，如果……
　　 如果，如果怎么了？
　　 如果，如果那朵玫瑰属于我……
　　 别闹了，晚安！
　　 晓静在床上返来复去地想：哎！这个震泽，大半年的时间，怎么不来问问我们的合作情况，也不来看看我。打电话约他吃饭，或者到外边玩，他总说公司有事，脱不开身。该不是他又去出差了？她躺在床上，一个人摇摇头：不对不对，出差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明天，我到L公司去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天，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到了L公司，直接走进田总的办公室。这个与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脸上有着父亲般的慈祥。他亲手给晓静沏上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很和蔼地问道：“孩子，是我们的合作环节有问题吗？”
　　 “不是，田总，田叔叔，我们的合作很顺利，我也很满意。”
　　 “那，你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情？”
　　 晓静低下头，红着脸，半天，鼓足勇气说：“田总，田叔叔，我来想问一下，贵公司的震泽业务，还在这里吗？”
　　 “震泽？那个小帅哥，半年前就辞职去了深圳。”
　　 晓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他为什么去了深圳？”
　　 “他在辞职报告中说，自己业务水平有限，怕耽误公司前程。其实，我看他业务很熟练，当时，我还认真挽留了他，但他婉言拒绝了。至于他去深圳的真正原因，我也不清楚。”
　　 “谢谢田总，田叔叔，我打扰到你了。”
　　
　　 九
　　 从L公司出来，晓静的心如一团乱麻。北方的早春，凉风飘起她柔顺的发丝，穿过人流熙熙攘攘的街面。
　　 那晚，她拨通了震泽的电话：“你都去深圳半年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晓静，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好不好?”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深圳，而且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打扰你的幸福。”
　　 “为什么”
　　 “那天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你仅仅看到了前面，很遗憾。你没有看到后面，我拒绝了他。”泪水，情不自禁地溢出晓静的眼眶。
　　 电话的两端，沉默许久。还是震泽先开口：“看上去一个很帅气阳光，很优秀的那孩儿，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很简单，驻进我心里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又一阵沉默过后，晓静很果断地挂了电话。心头愧疚和激动交织的震泽，翻身下床，连夜手写了辞职报告。
　　 当部门赵经理看到他扬扬洒洒的文字时，皱起眉头问：“是不是有人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
　　 “那，就是你不满意这里的工作环境，或者这里对你的待遇太低？”
　　 “不不不，赵经理，这些都不是，我很感激这段时光，很感激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的信任和鼓励。其实，我辞职实属另有原因。”
　　 赵经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怀着惋惜的心情，在落款处签了字。最后，用依依不舍地口气说：“震泽，欢迎你随时来这里工作。”
　　 走出赵经理的办公室，震泽如释重负，他买了三天后回D城的飞机票。
　　 “震泽辞职了！”公司门口挤满了年轻女孩儿，她们互相交头接耳，议论震泽的相貌和才华。不远处，一辆红色宝马停在路边，那是赵经理专门派来送震泽去机场的，司机正在里边耐心地等待震泽的到来。
　　 突然，有一个头高挑的女孩儿，气喘吁吁地挤进人群，一直挤到震泽面前说:“我愿意跟你走。”
　　 震泽很淡定地看看她说:“朱琴，我来深圳，是为躲避一个叫晓静的女孩儿。我离开深圳，是为了追随那个叫晓静的女孩儿，保重。”
　　 朱琴双眼噙满泪花，她使劲推了一把震泽说：“你骗我！”震泽掏出手机，点开昨晚他和晓静的微信聊天记录。朱琴抹了一把眼泪，定睛一看，她转回身，快步朝公司跑去。身后，留下一串“咚咚咚”，高跟鞋踩响地面的声音，很清脆，震泽没有回头。
　　 湛蓝的天际，飞机载着一颗回归似箭的心。震泽没有心事留意机舱外的城市和山水。她的眼前，满是晓静如花的容颜，调皮的举动。
　　 两个小时后，他如愿到达了阔别半年的D城。母亲早已做好饭菜，等他回家。他放下行李，草草跟母亲说了几句话，便开车向晓静那里奔去。早春的雪花晶莹透剔，像柳絮般纷飞，他纯洁的心事，落满街头。
　　 “到哪儿了？”
　　 “快到你超市门口了。”那辆白色小轿车徐徐向晓静所在的方向驶来，电波里的距离慢慢在缩短，晓静像飞出笼子的小鸟，扑到超市外，欢快地站在人行道上张望。马路对面，一个小女孩儿脚步蹒跚的朝中间走来。
　　 晓静飞身冲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叫，一辆奔驰的摩托车，将她撞飞在几米外的路灯下。震泽来不及锁好车门，飞跑过去，抱起晓静。她的头发很散乱，昔日光滑俏丽的面庞，变得铁青，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晓静，晓静，你醒醒，你醒醒晓静！”无论震泽怎样呼唤，晓静紧闭的眸子，始终没有睁开。
　　 几分钟后，120赶到时，晓静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中年医生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春寒料峭的街面，震泽抱着晓静渐渐冰凉的躯体，不肯释手。如果时间还能倒流，他宁愿用自己，替换晓静。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冥冥之中，他仿佛与晓静，漫步在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上，一条清澈的小河，缓缓从他们身旁流过。千万只彩蝶，为他们翩跹起舞。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他和晓静，永远地要在那里停留。突然，有人将晓静从他怀里强行抱起，转身走向一辆面包车。
　　 他站起身，拼命地奔跑着追出很远，又被几个和他同龄的大男孩儿，拽了回来。他愣愣地望着面包车远去的方向，门牙将下嘴唇咬出两个血印。
　　 殡仪馆的门前，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有晓静的亲人和朋友，也有震泽的同学和同事，还有他的父母。灵车开动时，他们相互搀扶着，撕心裂肺地哭声如涨潮的海水，涌向杜鹃河。
　　 一路北风呜咽，雪花纷飞。
　　 心在流血的震泽，他的眼神，如荒漠的沙丘。他呆呆地站在杜鹃河畔，怀里紧紧抱着晓静的骨灰盒，上面放着一束粉色的玫瑰，粘着一张刺眼的白纸条，写着：那朵玫瑰属于你。
　　 有人走来，要将骨灰盒与玫瑰，从他手里接过去时，他死死地抱着，不肯松手……
　　 铅灰色的云层，无法丈量的厚度，饱含凄凉和悲悯，重重压在城外的上空。俯瞰，刚刚解冻的杜鹃河，骨灰和着花瓣，带着无言的伤痛，弯弯曲曲，一路哭泣，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