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车轱辘(小说·家园)
车轱辘竞选村长是莲姑央求他回来的,可这事只能搁在两人肚子里头,不能对别人讲。那天,她说,轱辘哥,村长要换届了你回来当吧,这一家家的男人在外打工,整村子窝着一群守活寡的女人,那跛脚驴天天打这帮娘们的歪主意,连一个护着的人都没有,你回来也好给大伙提提气壮壮胆。
一来二去,车轱辘架不住莲姑再三劝说,便答应辞了钢厂的保安回了家。回家,自然离不开种地。他合计着,既然决定当村长,那就当一天和尚撞好一天钟。他谋划着在自己承包地上先建三个暖棚做示范,然后带动大伙一起搞棚菜生产,等挣了钱,也能把在外打工的男人们吸引回来。
这事,他考虑成熟之后,便与莲姑商量说,你知道咱村地薄,我东大沟那六亩多地早撂了荒。我盘算着建三个暖棚,一棚里栽西红柿,另俩棚种黄瓜,谁家饭桌子上也离不开这两样。等摘下来直接拉到县城蔬菜批发市场,这量用老鼻子了,根本不用发愁卖。
她说,就你脑瓜子活分,都荒废这多年,有把握吗?
他瞅她一眼说,人都说唱戏的靠腿,说书的靠嘴,咱们得靠脑子。穷则思变,变则通。咱村不改变现状永远没出路,还是背着一个字,穷。
我总觉得太冒险。她蹙着眉说。
冒险也得冒,不能再墨守成规,总得有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否则,大伙仍旧观望不敢下手,到时你可得支持我。他信心满怀说。
她深受鼓舞,觉得还是他想得远,点头表示赞同,说我真没看错你,只要你敢干,我就敢支持。
平时相处不错的几个媳妇们,当得知车轱辘竞选村长,脚底下抹了油一般,滋溜钻进他的老屋,瞧着鲜光的车轱辘叽叽喳喳,品头论足。媳妇们仿佛第一次认识这男人,眼神里流露出诡秘的渴望,那一道道余光扫射过来,令人浑身发烫。秋菊嫂心里像揣着一匹小马驹,欢蹦乱跳。她暗想,“轱辘回来好,他当村长我帮着跑腿,将来让他护着我。”二蛋媳妇想得更广阔,“轱辘当村长我连脚丫子都举起来,我们家七大姑八大姨占五六十票,我吱一声,她们都得投他一票。”
总之,媳妇们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把车轱辘这次竞选村长当成每个女人的头等大事。可莲姑,这会儿安静的就似一只猫。媳妇们在炕沿上东拉西扯,她也舍不得插嘴,只是很耐烦地听着。偶尔,说到笑处也跟着大伙笑两声。
那日他回到家,她帮着他拾掇屋子,十分认真地问他,你真心愿意回来当这个破村长?他咧嘴嘿嘿一乐,逗趣说,你说话那就是最高指示,我岂敢不听?她脸色一红道,甭给我戴高帽,说明你架不住诱惑。你瞅瞅那跛腿驴正在四下活动争着抢着拉票,他不是省油的灯。
他顶风臭十里地,没人缘,我要当,他就得往后站站。我打算带着大伙干点正经事。否则,我也不干这小芝麻粒的官。车轱辘自有他的想法。
三
本届村长期满,全县统一组织换届,芦苇村自不例外。于是,整个村子热闹起来。在家的早早来村委会等候,在外打工赶不回来的人电传委托书。大伙纷纷投票倾向于车轱辘,结果出现一边倒。那跛脚驴心黑手长,早已失去群众基础。没留下任何悬念,车轱辘以高票当选。
车轱辘当上村长,当众承诺要带着大伙致富,摆脱贫穷,把外出打工的男人们统统拉回来,让一家老小尽享天伦之乐。这句话最有分量,也最得人心。谁不想自己的钱袋子鼓鼓起来?谁不想一家人天天团聚在一起?
这几年,车轱辘在钢厂打工,手头上小有积蓄。他开始着手实施建暖棚计划,这是先投资后受益的事,当年见效,年终收回成本。只是时下建暖棚讲究反季,等人家蔬菜上了市再跟风上,那肯定卖不出好价钱。
还未立冬,原野一片萧萧。他在地里一边儿点燃枯草燎荒,一边儿开始平整土地。他要尽快把地拾掇出来,还要拉砖,推土,打桩,买钢筋塑料。主要目的还是先热热身活动活动筋骨,多年没下地干活,胳膊腿跟生了锈似的不灵活。
初冬时节,阳光很浅,薄薄覆在地上。村里的几个媳妇们穿着各式的毛衫和红的绿的羽绒服,头发上还喷了啫喱水,有的手揣袖,有的手插兜,站在地头瞧热闹。燎荒的火苗子映照着她们红扑扑的脸,似乎来了高潮一般。有人还不时抽抽鼻子,一张嘴,一团哈气冒出来。刀把媳妇凑趣说,你早该干大棚,省得我一天到晚吃咸菜条烧心。江子媳妇一脸奉承说,还是村长哥哥有眼光,等黄瓜西红柿一上市,准能发大财,到时不比上班强?二蛋媳妇则是眉飞色舞,脆声问,轱辘哥,你咋想起来建暖棚,是不是攒钱要给我们娶个嫂子?
几个女人在一旁嘻嘻哈哈顺风接屁奉承着,车轱辘嘴上哼哼叽叽支应着。等差不多快拾掇完了,车轱辘磨过身说,你们真有瘾,这大冷天有啥好看的,都回都回。他扛起铁锹和钉耙往家走,媳妇们则跟在他身后如一个个跟屁虫,一起回。
他进屋,几个媳妇也跟进屋。媳妇们对这老屋并不陌生,还没等他发话,纷纷脱鞋上了炕。室内温度不低,女人们感觉热哄哄直扑脸。莲姑更是觉得到了自家炕头脱下羽绒服,张罗着给大伙沏茶倒水。
车轱辘的屋子中央,支着个圆鼓轮墩的大铁炉子。地上摆着几溜木箱子覆着一层厚厚的土,里面育着的“红冠”西红柿种子刚刚发芽。这“红冠”沙瓤,口感好,耐储存,市场前景不错。他在谋划建暖棚之初,一琢磨我不能坐在家里凭空想象,得走出去取取经。他专门跑了一趟山东莘县,实地考察了当地的棚菜种植,大开眼界。
他拿起煤铲在门外的煤堆旁铲了几块煤,填进炉子里。炉火正旺,由炉盖的罅隙处钻出一串串火苗,映着车轱辘黝黑透红的脸膛。撩人的女人味,在空气中窜来窜去,搅得他浑身不自在。
轱辘的暖棚很快建起,炉子火墙也垒起来。他又拉了三吨赤峰块煤,点炉生火。炉火很旺,地温升得快。没几天,塑料膜就“啪嗒啪嗒”往下掉水珠。棚里面暖暖的,等把地拾掇出来,西红柿秧子正好到了出苗的时候。
栽秧子那天,他雇了莲姑还有二蛋媳妇秋菊嫂刀把媳妇她们八九个女人。工钱讲好每人一天五十块。莲姑笑得很甜,说我可不要,在外靠朋友在家靠邻居,到时你请我吃新鲜菜就行。几个媳妇一见人家莲姑推脱不要工钱,也纷纷抢着说,那我们也不要工钱,到时你也请我们吃黄瓜西红柿。
“一张纸画个鼻子,我好大的脸,这下我可占了大便宜。”车轱辘乐呵呵说。心里暗自好笑,这群傻逼娘们就认吃,五十块钱到时得买多少菜?这个帐都算不过来。其实,不是莲姑不会算账,是她多了个心眼。她提出来不要工钱,其她几个女人自然也就不好意思伸手,这一下省了几百块。车轱辘自是不愿占她们的便宜,说劳有所得,先给你们记上工,到时摘黄瓜西红柿还得用你们姐几个。等卖了钱,一并给大伙算工钱,我不会亏待了大伙。
几个媳妇见车轱辘说得这么实诚,笑成一团。
翌日清晨,女人们梳头洗脸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等大伙到棚里,叫车轱辘傻了眼。他在钢厂上班见过许多漂亮女工,本来很娇嫩的脸蛋子,非得涂抹的胡里花哨像个唱戏的还没卸妆。虽说这群媳妇们的脸盘子与钢厂女工相比,显然黑了点黄了点,但是很健康,看惯了挺养眼。
冬日的风,显得十分狂躁,而暖暖的大棚里却让女人的身子感觉酥软,犹如走进春天。一等干上活计,大伙的鼻洼鬓角冒出汗。她们便脱下长袖衣裤,露出小衣襟短打扮,个个挽胳膊露腿,嚷嚷闹闹说着俏语浪话,全然不顾车轱辘脸红。
她们几人分工明确。有的在地上刨坑,有的浇水,有的抹苗,有的覆土。一天功夫,就帮他栽上一个满棚的西红柿秧子。车轱辘十分惊诧,觉得这群媳妇们的确泼辣能干。
第二天,又在另外的棚里播上黄瓜种子。
芦苇村的几个媳妇们帮着车轱辘干完棚里的活计,便无所事事了。她们似乎适应了男人常年在外打工这种留守女人的生活方式,把自己的欲望藏于内心深处,不敢表露出来。谁都怕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戳脊梁骨。
最难熬的是冬三月,昼短夜长。白天好对付,媳妇们聚在一起打打麻将,东拉西扯一天溜走了。最害怕的是夜间,长长的夜,躺在炕上睡不着来回折个烙大饼。她们各怀揣心事,彼此间谁也不去捅破这层窗口纸。
直至车轱辘当上村长,令媳妇们眼前大亮,心思一个个变得活泛起来,她们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车轱辘的大棚只一星期的功夫,一棵棵西红柿秧子翻须伸蔓倍精神。眼瞅着西红柿秧窜高拉长顶着黄花,扣子大的西红柿催着风的长。黄瓜秧也不示弱,蔓上也开始钻出青绿的小黄瓜尾巴。他把被褥搬进暖棚一头的小屋。在黄瓜西红柿成熟前,他必须吃住在这里。夜间凉,他还需起来给炉子添煤。自然到了吃饭时间,那莲姑会趁热把饭菜送来。几个媳妇们也乐得往棚里跑,真正目的却难于启齿。那就是趁这功夫,在他小屋子坐上一会儿,聊聊天,闻一闻他身上的男人味。
在芦苇村留守媳妇们的眼里,他成了宝。
四
夜,依然清的如水洗过一般,不过是罩了一层黑色的纱。偏偏,这一夜,月淡星稀,莲姑睡不着。她看了一眼酣睡的儿子,便起身披衣走出家门。她滴溜溜钻进暖棚,瞧着那一嘟噜嘟噜西红柿隐在秧下,仿佛在欢迎女主人的到来。
车轱辘半躺着,正在灯下看西红柿栽培技术的书,见她来了,欠欠身子问,这么晚,你咋来了?
她支吾着说,我、我睡不着,心里老惦着事。
他调笑道,惦记我?
她一脸忧郁说,你别没正形。那几个老娘们在背后骂咱俩明铺暗盖。
他说,口条长在人家嘴里,爱说说去,这又不是偷着摸着的事,反正咱们早晚得搬一块住。
她问,那你有啥打算?
他说,这事我也琢磨好久。等这几棚菜出手就到了五一,咱们操持结婚,你看中不?
她长出一口气,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满眼欢笑说,你总算不负我,这样也就堵住了大伙的嘴。
那咱就定在五一。车轱辘咧嘴一乐。接着,他又说,等把婚事办完,我要塌下身子来发展大棚菜,彻底改变原来的种植模式,把闲置荒废的土地集中利用起来,让村里的劳力都有活干,有钱挣,把咱村建成一个棚菜村。
她说,我就说你有弯弯肠子,真要把咱们村变成棚菜村,那大伙不定咋感激你。
他说,不用谁感激,咱不能把心眼子放在胳肢窝,我要对得起全村父老。你说大伙为啥不愿意种地?还不是因为粮食不值钱,种了等于白种,寒了心,大部分土地撂了荒,谷贱伤农。这回咱也变变招子,鼓励大伙种棚菜,一年两茬,一个棚保准收入一万多,谁还跑出去打工受那份罪,对不?
她担心问,理是这么个理,大伙也知道你心肠热。那要一窝蜂地建大棚,卖不出去,烂在地里还不埋怨你?
你放心,我早盘算好。等咱们形成规模,我打算成立一个蔬菜经营合作社,由经纪人牵头,联系老客们直接把车开进地头。人家山东莘县那边的大棚早就这么干,规模大成本低,不仅省了运费,还让咱们的菜品不愁卖。他深思熟虑说。
她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你真不是木头脑袋,连眼着毛都是空的。
秋菊嫂见莲姑与车轱辘打得火热,心里也痒痒起来。村子里除了老人便是孩子,实在找不出比他壮实的男人,她暗暗拿定主意。跛脚驴的俩贼眼老是在自己身上踅摸,甚至半夜竟敢攀爬墙头欲行不轨。她恶心,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跛脚驴,本姓薄,小时候得了麻痹症略有跛脚。跛脚驴是大伙暗地送他的绰号,他五十多岁年纪,小鼻子母狗眼,却长着一张驴脸,一直幻想着能得到自己年轻时的风流。真是寿星佬尿炕——老没出息。那还是在跛脚驴没当村长那会儿,深更半夜,他偷偷跳墙潜入秋菊嫂家,拿着一把小刀撬开窗玻璃,打开插销,钻进她屋内欲行不轨。
儿子外出打工,秋菊嫂的婆婆不放心,搬过来与儿媳妇作伴儿住对房屋。半夜里,突然被儿媳妇的叫骂声惊醒,知道不好,顺手抄起顶门栓几步到对面屋子。一瞅,竟是这家伙欺负人。老太太大怒,冷不丁抡起顶门栓,把瘸腿驴的腿给砸了。老太太厉声怒骂,你狗日的赶紧滚,别等我把那条腿也给你敲断。当时,秋菊嫂的婆婆糊涂,一想家丑不可外扬,吃个哑巴亏把事压下算了。如果她到派出所报了案,起码定跛脚驴一个强奸未遂,也许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那会儿跛腿驴还不是村长,手中没权力,自知做贼心虚未敢声张,对人谎说从房上掉下来摔折腿。等他当上村长,使出村长的能耐,常常有事无事找寻秋菊嫂和她婆婆的麻烦。最后,他扬言要报当年被打之仇,再次盯上秋菊嫂。他放出话来,哪天定给点她颜色瞧瞧。
自从芦苇村的男人们外出打工走个干净。车轱辘一回来,成为媳妇们眼里头条好汉。况且,他又是光棍一人,没牵没挂更没后顾之忧。秋菊嫂耳闻跛脚驴要拿自己开刀,首先想到车轱辘。她需要一个敢担当的男人庇护她。她动了心思,故意靠近他。
在午饭前,她去了车轱辘大棚,两人坐在床铺上闲唠嗑。她略带羞涩,似是撒娇一般往他身边蹭了蹭说,那跛脚驴总是打我的邪念,你可得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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