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下车后，转身去另一边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一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秀腿落了地。
　　 大毛带回来一个女人，大毛带回来一个城里女人。
　　 这消息长了翅膀在村子里沸腾开了。
　　 大毛傍上这个大他十五岁的服装厂老板娘，目的很纯粹。
　　
　　 四
　　 小慧楞，一楞一楞的。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肚子。
　　 女老板给人群撒糖，撒烟。连看都不看小慧一眼，满嘴的咿呀侬语，小慧一句都听不懂。
　　 大毛说，小慧，你炒菜，今儿中午，我请乡亲们喝酒。
　　 小慧没动，大毛从车后备箱，拎出鸡鸭鱼肉，鲍鱼，扇贝。
　　 乡亲们不管大毛和那女人什么关系，大毛邀请了，也给了面子，王三胖自然是坐上宾。
　　 大毛的哥哥大狗，大毛的爹娘也都来了。平素，他们可不上门。好像，小慧不是王家的媳妇似的。
　　 小慧洗菜，切肉，炖鱼，焖红豆饭。快晌歪的时候，大毛和一个人一前一后进来了。
　　 明子眸子清澈地看了小慧一眼，没言语。
　　 小慧数了数，拢共十个菜，十平八稳。寓意深刻，老辈人留下的。
　　 油烟味重，小慧忍着，忍着还是吐了。
　　 大毛和那个女的，在招呼乡亲们，村长王三胖。
　　 炕上摆了两张圆桌，大伙打圈围得满满的。
　　 公婆和大哥在村长那桌。菜一样，上齐。
　　 小慧站在厨房，不想过去。
　　 大毛说了祝酒词，也把女人介绍给大家。
　　 大毛说，这两年要不是晴儿，我早死在深圳了，自己在厂子得了急性肾结石，晴儿把他送医院救治，康复后，将大毛升为办公室主任。
　　 大毛说，没有晴儿，就没有他的今天。
　　 大毛说，这次回来，就是想和小慧离了，别耽误了小慧。
　　 大毛的话，异议的声音不多。大毛的爹娘，大哥似乎早就了解内幕，也没表态。
　　 只是，村长，三胖说了几句。
　　 三胖说，当年，你大毛结婚的那天，还借我的自行车，借我的衣服娶回来小慧的，唉！怎么，说散就散了？
　　 酒桌间，只有吧唧，咔嚓，咀嚼声，倒酒声，叹息声。
　　 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扯犊子，管闲事，管得了吗？
　　 这时，女人拿起汾酒，给几位长辈斟酒，说，希望大家成全我们，我是真的爱大毛，他诚实肯干，人也善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小慧感到血冲脑门，牙齿咯吱咯吱响，小慧在厨房走来走去，嘴角挂着一把月牙镰，这镰是一把刀子。
　　 小慧最后，咣当，推开门，径直走向公婆，大哥，村长，以及城里女人那桌。声音敦实，有力地说，我同意离婚！
　　 接着，小慧将昨天去县城妇产医院的检查书，从抽屉翻出来，放在大毛和城里女人面前。
　　 那上边赫然写着：已有二个月孕情。
　　 小慧和大毛走出镇民政局大厅后，她捏了捏离婚证书，内心云淡风轻。看着那个女人坐在驾驶室等大毛，小慧下了重大决心似的，头也不回上了明子的摩托车。
　　 路旁，人家，杏花纷纷扬扬飘落。
　　 小慧生下儿子的第二年，杏花敲窗的季节。一天黄昏，小慧在院子里抱着孩子看杏花。
　　 土路上，远远的，有一个黑影在慢慢挪近，走近，再走近。村里人吃惊的发现，这个黑影，靠近来居然是衣衫有些陈旧的大毛。
　　 杏花看了看已经拆了的院墙，连成一块大菜地的园子，菠菜和春韭绿油油的，亟待收获。
　　 杏花嘴角的月牙又安静地上翘，开出两朵粉嘟嘟的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