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二娃与婆娘(小说·家园)
日头渐端,忙活完家务的二娃抹把汗,匆忙跨进厨房做起饭来。割麦子费力,搅团米饭啥的不耐饥,还是裤带面吃了饱肚过瘾。裤带面也叫扯面,为陕西八大怪之一。因其扯好之后既长又宽如裤带而得名。面是一早饧好的,揉搓,擀开、扯拉,一时三刻,二娃做的面条就出锅了。捞了几碗,调上盐醋,撒些葱花辣面,再将滚热的油泼了上去,顿时香气四溢。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二娃把几碗面放进提篮,又抓了两骨朵新蒜便出了门。
刚走到院墙东边,却见他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二娃蹑手蹑脚走上前,除了几张黄叶耷拉在地上啥都没。
“爹,干啥哩?”
他爹头也不抬地说,“这两逑,抢吃食咧。”
二娃低头细看,果真有两蚂蚁似乎在抢一粒白色的东西。二娃哭笑不得,叮嘱他爹一番,转身往地头赶去。
拐出村里的石子路,往东走二十分钟便直到金保家地头。二娃忽地想起早上婆娘说小蓝家还有零星的几分麦田在北山坡,琢磨着顺带让小蓝也咥一碗面条,这农活要是亏了肚子可不行。
风穿过高大的白杨树,簌簌的声音灌入耳膜,二娃蹬蹬地一口气上了北山坡,站在坡上,广褒的山川起伏着遁入远方,错落在大片绿荫中的小王村上空飘着袅袅炊烟。改革开放后的农村像一个被唤醒的巨人,展现着它强劲、鲜活、苍翠的活力。草房换了砖房,砖房换了楼房,水清了,路宽了,笑容多了,就连那些牛羊、猫狗没事都爱凑一起“哞哞、喵喵……”表白下日子过得适意。
二娃转回头,他清楚地看到正奋力割着麦子的弟媳妇。剩下一分多地的样子,估摸着个把小时就应该能完工哩。上山容易下山难,二娃提着吃食小心翼翼地下坡走着。一棵柏树掩映处,露出二娃老娘的坟墓,灰蒙的墓碑上刻着老娘的名讳,褐红色的字在阳光下泛出一丝奇异的色彩。二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番悼念,二娃抹把泪站起身。几米之外不大的土疙瘩,是堂弟强生的坟。黄鼠洞三三五五,侵蚀了长在其上的串串红的根系,花便开得有些挣扎。
十三
一阵热风卷过,麦茬的清香和着泥土的气息一波一波往鼻子袭涌。小蓝觉得有些气短,抬起酸痛的胳膊胡乱地抹下,裸露的手臂晒成了麦粒色,隐隐灼痛。湖蓝色的上衣因着汗水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两只鼓囊囊的浑圆,随着割麦的动作左右晃荡。
鼓劲割完一垄,还剩两垄,个把小时便可收工。小蓝舔舔嘴唇,浑身散了架似的一扑塌靠在树干上,目光却由不得落向西旁。
那个离她五十米的北山坡上,有她的强生,那个喜欢叫她蓝儿喜欢在夜晚啃她耳垂的男人……
小蓝闭上了眼睛,恍惚中,强生笑嘻嘻地抱着她呢喃“我的蓝儿,苦了你了。”小蓝巴答巴答地掉着泪,紧紧地搂着强生,两人疯狂地亲着、纠缠着。突然,哧啦一声,小蓝一个激灵睁开眼——胸前的衣襟被扯开了,村长两只黑黝的大手……
“放开我,村长,不行哩。”
“咋不行咧,咱又不是没日过。”村长边啃边含糊着哼哼。
“真不行!菊花嫂都知道咱俩的事了,打今起咱可不能再胡成咧。”
小蓝小声哀求着,挣扎着挺起身,却被村长一把按住,顺势扒拉着裤子。
“臭娘们,怪不得前几天不骚情,原来就为这鸟事。今个俺非耕了你。”
“求你咧,强生在看着哩。”小蓝嘶喊着,两只手死命地掐打着村长……
村长下意识得怔了下,猛地拑住小蓝的手,阴笑着说:“老子憋得难受,我今个就要在这坟堆堆前日你,还要美美地日,让你那死鬼男人看看。”
村长一把撕下裤头,淫笑着一个翻身骑了上去。紫蓝双腿乱蹬,仰起头凄厉地嚎啕着,又狠狠地将后脑勺撞向地面。
村长像只疯狗般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怪声。
小蓝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恍惚中她看到二娃哥像头红了眼的斗牛般冲了过来,举着银光闪闪的利器一下砸向眼前这只恶狼。一股血雨凉嗖嗖地溅落在小蓝脸上。恶狼惨叫着,从她身上滚了下来,抱着头,鲜血从指缝间沽沽地往下淌。二娃转身又是一个猛砸,村长咆哮着,弓起身子,狠狠地撞向二娃。二娃一个趔趄飞向那棵老杨树,“砰”地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小蓝大叫一声,仿佛从噩梦中刚刚醒来。
斑驳的光线错落在二娃的脸上、身上,二娃闭着眼静静地躺在小蓝怀里,任凭她喊破嗓子惊惶了田里的几只野兔。一缕血痕幽幽地流到她手臂,又悄无声息地渗入大地。几米远的地方,村长满脸是血裸着屁股趴在树桩旁,斑斑血迹染红了一大片青草。
小蓝别过头,干嚎几声突地戛然而止,胸口一阵绞痛,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她轻轻地放下二娃,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跌跌撞撞奔向北山坡。
北山坡沉默地横卧在那里。
“我来了,来赎罪咧,强生哥。”小蓝无限爱恋地抱着男人的墓碑,喃喃着。
她浅浅地笑着,多像跟强生成亲的那晚,笑得让强生失了魂。她慢慢后退几步,又猛地向前,墓碑上绽放出一朵朵妍妍的串串红,那红急切地流向左边那大片的红,慢慢地合而为一……
十四
一个月后。
朝霞还未穿透树梢时,小王村的上空便飘起了袅袅炊烟。二娃一早便嚷嚷着叫大毛把他背到院子里那张藤椅上,打了个长长的喷嚏,盯着攀爬在院墙上的几朵黄色小花发了呆。正打扫院子的二娃爹咧着嘴呵呵地笑,“娃咧,知道那是啥花哩?”
“丝瓜花么,大,你咋天天问这话呀?”
“我给你再说一遍,这是黄瓜花!唉,这孩子,咋成瓜皮咧?”
二娃哭笑不得,由着他爹自说自话。大毛担着水急匆匆地跨进院门。
“大,水缸我挑满了,我上学去咧。”
“嗯,去叫上弟妹哩。”
上了初三的大毛个子窜得比那瓜藤还快,学习又好,几天前,大毛却不声不响辍了学,说是帮衬家里,被菊花一耳光又扇回了学校。
几个孩子齐唰唰地站在二娃面前。二娃伸手拉着灵灵,“路上慢点,晚上回家你婶擀你爱吃的臊子面。”
灵灵乖巧地点头,跟着几个哥哥转身刚出院门,却又折回头,“大,等我放学回家给你讲大灰狼的故事。”
“乖娃哩,去吧。”
二娃挥挥手,转过头抹了把眼睛。可怜的娃,自从小蓝走后,菊花便把灵灵接回了家,吃的穿的总是向着灵灵。娃懂事,不哭不闹,只是不肯吃饭,把个菊花急得满嘴燎泡。时间慢慢过去,幸好有大毛他们伴着,灵灵才渐渐有了点生气。
“唉,都是我无用,咋就没砸死那个畜生哩?”二娃常常自怨。
那天,二娃正跪在老娘坟前暗自伤心,猛听得一声声凄厉的呼救声,“小蓝?”二娃未及多想,提着竹篮便冲了下去。眼前的一幕烧红了他的眼,他抄起大海碗砸向那头恶狼,一下鲜血四溅。二娃边砸边咒骂着,未料那恶狼突然一个后仰,撞向了二娃,二娃孱弱的身子直线般飞向那棵老树,一阵天旋地转,二娃啥都不知道了。
二娃被老树撞断了脊椎,在医院治疗了二十多天后回家养伤,只是以后的日子二娃再也无法站立了。那该死的畜生身体竟无大碍,他被警察抓了进去,等待法律的严正审判。
小王村因了这事而整个沸腾了,人们田间地头、茶余饭后都议论着村长的缺徳事……
整个村里及周边的乡邻都来看过他,他们提着罐头或抓两只鸡,抹着眼睛说着宽慰的话。二娃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些亲人般的乡邻啊……
对哩,上个礼拜天,菊明也提着几盒花花绿绿的补品来看他,说那东西他特意托人从外地弄回来的,对身体恢复可有用咧。
二娃想着嘴角不禁扬了起来,如今谁还会瞥着眼看他。只是,唉,只是这身子,可苦了菊花哩。正想得出神,门外传来一迭声地嚷嚷,“二娃,我回来咧,今天生意特别好,卖了三扇子肉呢。”
菊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手里扬着一小把钞票,“二娃,看,今天赚多咧。”
“是吗?那可太好咧。”二娃跟着高兴。
“嗯,咱这日子可不会垮。人都说婆娘当家狗上炕,看你个闷怂娶这媳妇咋个像?给你把日子过得多红火。”
自从二娃出事后,肉摊停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开张,听菊花讲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之前卖一扇子肉,这几日三扇肉都是早早卖完了回家哩。菊花整天忙得像陀螺,家里家外却从不见她烦累,偶尔还哼哼几句跑调的秦腔说让二娃见识见识,其实二娃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这辈子娶了菊花,那是祖宗十八代修来的福气。
菊花一边服伺着二娃刷牙洗脸,一边说,“大家都嘈哄,说村长关系硬,花钱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那货坐不了牢。”
“狗日的,活现世咧,恶鬼当道哩。”
二娃气得把正擦脸的毛巾往地上一扔,惊得在瓜架下刨食的一只黑母鸡“嘎”的一声窜得老高,阳光下扬起一片灰尘。
菊花弯腰捡起毛巾,正要说话,却见院门口呼啦啦地涌进一大帮乡邻。走在最前面的是金贵,紧跟其后的是村里有名的铁嘴秀才刘子轩。金贵一个箭步跨上前,抓住二娃的手说,“哥,这段时间我们把村长贪污受贿,欺男霸女的证据都收集了,秀才叔写了状子,乡邻们联名上诉。我就不信,告不倒他狗日的。”
二娃两手撑着躺椅扶手,仰起头,嗫嚅着嘴巴一个劲地嗯嗯着。菊花红了眼,刚强的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落了泪。
早有乡邻搬了桌椅出来,金贵第一个摁了手印,然后秀才……诉纸上的手印一个接着一个。
院门忽地被推开,村长婆娘蓬着一头短发,慢慢走了进来。大伙定定地看向她,她怯怯地瞟一眼乡邻,低头走到桌前,勾起大拇指在印泥里捻下,拿过诉状,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阵死寂。
蹴在一旁的二娃爹突然冲到桌前,一把抓起诉纸,可着劲地满院疯跑。
“老婆子,你看到吗?乡亲们的心都明着哩!老天爷长着眼呢!”他大笑几声“噗”地倒地。
众人慌忙上前,探其气息,已然全无。
一只老鸹扑棱棱地飞过,天空竟飘下了零星小雨……
有很多句子,极具生活气息,比如“带血的鸡蛋”等等,没有平素对生活细心的观察体验,绝对写不出来。此外,在每一章节结束的最后一段,总有一段隐语式的描写,极其生动。这样的句子再多点,整篇小说就更加文采飞扬了。
这篇小说的优点在于描写和叙述,很生动,很真实。但也有缺点,一是语法不够严谨,比如“的地得”有点含糊。再就是主题不够鲜明,是讲二娃和菊花的生活,还是讲述这个群体的生活?还是讲述如何与村长作斗争?亦或是描写小蓝的悲剧?好像都有点,又好像都不对。或许,修改个标题,会很好地解决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