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 夫 妻 缘 分(小说)
想到这里急忙走到裴家,把事情—五一十又添油加醋地说了。那裴九夫妻因前几天要娶亲不允,心中正恼着刘公,今天听见媳妇做下丑事如何不气!一径赶到刘家,叫出刘公便骂。刘公被他羞辱不过,也开口回骂,骂着骂着两个就打了起来。里边刘太太与刘璞听见外面喧嚷,出来看时,却是裴九与刘公厮打,急忙上前解劝。刘璞见解劝不住,找人写了状词,就向府上去告。
府官乔太守接了状子,命人将刘秉义和裴九传到堂前,问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打架?”
二人一齐嚷叫。乔太守喝道:“不许乱嚷!那老人先上来说。”
裴九跪下去说道:“我叫裴九,有个儿子裴政,从小聘下刘秉义的女儿慧娘为妻。我因老年爱子,要早点给他完姻,几次央媒人去说,要娶媳妇。那刘秉义推说女儿年纪还小不答应,谁想到他却纵容女儿卖淫,恋着孙玉郎,暗招在家,要赖掉亲事。今早我到他家说理,他反倒把我辱骂殴打。求老爷作主,救救我吧!”
乔太守说:“你先下去!”唤刘秉义上去问道:“你怎么说?”
刘公跪下说道:“我有一子一女。儿子刘璞,聘孙寡妇女儿珠姨为妻,女儿许给了裴九的儿子。前天裴九要来娶女儿时,一来女儿还小,也没准备嫁妆,二来正给儿子娶亲,所以没答应。不想儿子临婚时,忽然患起病来。我不敢叫他和媳妇同房,叫女儿过来陪伴嫂子。哪知孙寡妇欺负人,藏起了女儿,却把儿子孙玉郎男扮女装送过来,骗奸了我的女儿。我正要告官,这裴九知道了,上门来打骂。我气忿不过才跟他争吵,实在不是图赖他的婚姻。”
乔太守听说男扮女装,有点奇怪,问道:“男扮女装,自然有假。难道你认不出来?”
刘公说:“婚嫁乃是常事,哪曾想还有男子假扮的,谁会去辨他真假?况且那孙玉郎面貌美如女子。我们夫妻见了已是万分欢喜,还有什么疑惑可言?”
乔太守问;“孙家既以女儿许你为妻,为什么却又叫儿子假扮女妆?其中必有缘故。孙玉郎还在你家吗?”
刘公说:“已逃回家去了。”
乔太守即差人去拿孙寡妇母子三人,又差人去叫刘璞、慧娘兄妹俱来听审。不多时都已拿到。
乔太守抬头看时,珠姨与玉郎姊弟果然一样美貌,面庞相仿。刘璞人物俊秀,慧娘艳丽非常。暗暗想道,好两对青年儿女!心中便有成全之意。乃问孙寡妇:“你为什么将儿子男扮女装哄骗刘家,害他女儿?”
孙寡妇说:“女婿病重,刘秉义又不肯更改吉期,我恐怕误了女儿终身,所以把儿子妆扮了去冲喜,说好三天就回,这本是权宜之策。不想刘秉义却教女儿陪伴在新房住宿,做出这事。”
乔太守点头说:“原来如此!”又问刘公:“当初你儿既是病重,自然该另择吉期。你为什么执意不肯?假若那时依了孙家,哪会有这种丑事?这都是你自己不好,连累女儿。”
刘公说:“我不该听了妻子的话,如今后悔不及!”
乔太守说:“胡说!你是一家之主,为什么听妇人的话?”
太守又叫玉郎、慧娘上去问道:“孙玉郎,你男扮女装已是不该,却又骗奸处女,该当何罪?”
玉郎叩头说:“我虽然有罪,但并不是有意谋求,而是刘亲母自己让她女儿陪伴我的。”
乔太守问:“她因不知你是男子,故令女儿来陪伴,这是美意,你怎么也不推却?”
玉郎说:“我也曾推辞,可是她坚持不从。”
乔太守说:“论起法来,本该打—顿板子才是!姑念你年纪尚小,又是两家父母酿成,先饶了你。”玉郎叩头泣谢。
乔太守又问慧娘:“你事已做错,不必再说了。现在你是要嫁裴氏,还是要归孙家?如实说来。”
慧娘哭道:“贱妾无媒苟合,节行已亏,岂可改嫁他人?况与孙玉郎恩义已深,誓不再嫁。若老爷一定判离,贱妾只有自尽,决无脸面再活,让他人耻笑。”说罢放声大哭。
乔太守见她情词恳切,不免怜惜。叫来裴九吩咐道:
“慧娘本该断归你家,但已失身孙玉郎,节行已亏。你若娶回去,反伤门风,被人耻笑。她又蒙二夫之名,各不相安。今判给孙玉郎为妻,全其体面。令孙家归还你家聘礼,你儿子另找媳妇去吧!”
裴九说:“媳妇做出丑事,我自然不要。但孙玉郎破坏我家婚姻,今判归于他,反周全了这奸夫淫妇.我怎么甘心!情愿财礼一分不要,求老爷断令媳妇另嫁别人,也出了我这口冤气!”
乔太守说:“你既不愿娶他,何苦又作此冤家!”
刘公上前禀道:“老爷,玉郎已有妻子,我女儿怎么能给他作小老婆?”
乔太守以为孙玉郎尚无妻子,故此判断。听刘公说他已有妻子,便向玉郎问道:“你既有妻子,更不该害人闺女了!如今你把人家置于何地?”
玉郎无言以对。
乔太守又问:“你妻子是什么人家?过门了吗?”
孙玉郎答道;“所聘妻子是徐雅女儿,还未过门。”
乔太守说:“这就好办了。裴九,孙玉郎原来有妻未娶,现在他既得了刘家媳妇,我就把他妻子断给你的儿子,消你之忿!”
裴九说:“老爷明断,小人怎敢违抗?就怕徐雅不肯。”
乔太守说:“我作了主,谁敢不肯!你快回家叫儿子过来。我派人去叫徐雅带女儿来,当堂匹配。”
裴九连忙回家,将儿子裴政领到府中。徐雅和女儿文哥也到了。乔太守看时,两家男女倒也相貌端正,正好配对儿,便对徐雅说:
“孙玉郎因诱骗了刘秉义女儿,今已判为夫妇。我今天作主将你女儿配给裴九儿子裴政,听见了吗?”
徐雅见太守作主,怎敢不依,点头应允。
太守又对他们三家人说:“限你们三家今天同时婚配回报,如有不服,定行治罪。”
说完,乔太守即提笔书写判词,写完叫文员当堂朗读给众人听了。众人无不心服口服,个个叩头称谢。
乔太守命从库里拿出六块红布,让三对夫妻披挂起来,又叫来三队乐人,三顶花轿抬了三位新娘,吹吹打打热热闹闹上路而行。新郎及其父母各自随轿欢欢喜喜回家而去。
正是:乔公明断家务事,同心喜结连理枝;有情终能成眷属,有缘即可做夫妻。
(改写自《醒世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