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说起秘书，从省长秘书到市长秘书，再到县长秘书我都认识不少，他们后来的安排我也知道一些，目前来看最好的已到厅级了。但见到最狂的是某三级市郊区书记的秘书。那天我在郊区史志办主任的陪同下，去采访郊区书记，进了书记办公室的外屋，只见里面有许多当地的官员等着接见，书记的秘书在里屋门口的一个方桌上练毛笔字。一些人笑嘻嘻地问史志办主任，你干啥来呢？史志办主任指指我说，我领记者来采访书记。那些人发出怪怪的笑，说道，你会弄了嘛。言外之意是这史志办主任会讨好领导。这史志办主任笑笑，知道他们是开玩笑，但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那种意会。
　　 我看见那秘书手握一支大毛笔，在方桌上的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虎”字，然后歪着头左看右看，问围在他旁边的人，这个“虎”字怎么样？有人说，还行。他就说，我看不行，稀里哗啦地团起来一揉就扔到桌子旁边，很有气度。然后再铺一张宣纸，再饱蘸浓墨，又哗哗哗写了一个“虎”字，这次不等别人说，自己又稀里哗啦地团起来一揉再扔到桌子旁边。我看到桌子底下已堆了不少写废的虎。我对他说，你这样写不行，这不是浪费纸吗？要照着帖子练。这秘书一听，转身面对我怒目大声喝问道，你是谁？从哪来的？想干什么？说着还向前跨了一步，逼到我身前，看那样子想要打我。史志办主任赶紧对他说，这是省里来的记者，来采访书记的。这秘书才缓和了下来，悻悻地问史志办主任，你不是咱区里有名的书法家吗？你说，我该怎么写？史志办主任对他说，这记者同志说的不错，要照帖子练。秘书又悻悻地问，练什么帖子呢？主任回答，等哪天我给你找些帖子送来，你试着练一练。然后史志办主任趁机就宣讲了这里哪个地方的文物修缮了，立了一通碑，上面的文是他撰的，字也是他写的。我看过他写的那些文字，是一篇赋，就是赞美这次修葺工作的过程，写的字体是魏碑，很有模样，就是里面有许多生僻字，读读就卡壳了，就懒得再读下去了。
　　 幸亏我是省里来的记者，不仅没有被秘书打了，还被安排马上被领导接见，让其他比我先来的人羡慕。
　　
　　 六
　　 其实一般领导秘书都会来事儿，这些人见多识广，懂得利害关系，一般都是八面玲珑，不得罪人。我的朋友中不少是秘书长或副秘书长，这些人在其所在的城市里，那可是快乐的很。在饭桌上领导敬酒后就该他们给大家挨个敬酒了，这是走程序。有的秘书长会说，你们在这个城市采访或游玩，有人欺负你们跟我说，我去收拾他们，给你们出出气。大家哈哈一笑，没事，没事，一般我们不惹事，一旦遇到事了，一定找你。哈哈哈。干！干！把这杯酒干了，我要监督，秘书长说。
　　 我经常和秘书们吃饭，在市政府办完事了，就叫上他们一块儿到宾馆吃饭。这些人根本看不出是政府官员，和我像哥们弟兄一样，宾馆离得近。也不需要开车去，就骑上自行车带着我过去，到十字街都不让我下车，我说警察不管吗？他们笑嘻嘻地说，没那个习惯。其中一个秘书还说，上次一个新来的交警拦住了我，我可收拾他了。后来领导换届了，这些秘书都安排了新的岗位，安排最好的是去旅游局当了局长，最不好的安排了一个科级干部，主管政府网站的管理工作。我去过他管辖的地方，就一间办公室，也没装修，陈旧得很。他就管着两个年轻人，三个人，两台电脑。那时的政府网站也不重视，有个页面，有点内容，没什么需要更新的，每天上班就是晃晃。那时普通人也不懂电脑，手机都少，群众有了什么不满就是上访，不像现在通过政府网站就可以反映问题。所以他管的那件事就是一个摆设，那时上面要求各级政府都必须要有这么一个部门，所以就让他干了。他跟我说，现在他正在活动，要换个地方，最好是去郊区当个乡长，有实权。
　　 在某二级市采访时，一个副秘书长拉着我去看演出，去了那里车辆管制不让过，他说你不认识我的车牌？那警察发愣，说不认识。他马上打电话给交警队长，然后让这交警接电话，这交警接完电话就放行了。这副秘书长对我说，这交警肯定是新来的，一般我们的车牌他们都知道。
　　 别把秘书不当干部。
　　
　　 七
　　 人是很容易陷入自己的迷思的，在恐惧中挣扎，在自信中杀戮，在得意时迷失。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徒步去大山里采风，居然发现在山坳深处有一个村庄，进到村里，村里的人都像看稀罕物一样看我们。村里有老人问我们，外面的黄兵走了没有？啥是黄兵呢？问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在当年抗战时躲避战乱，逃进深山里的，在里面找到一个世外桃源，传宗接代，形成一个小村子。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老人说，那年外面闹黄兵，他们到山里是躲战乱，至今不知道黄兵走了没有？这些在恐惧中挣扎的百姓，至今还在恐惧的噩梦里生存，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能否安稳。躲进深山蔽壤，虽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但安居一隅，听天由命，其乐也融融。
　　 在保护区拍风光记录片时，可以吃到一些乡野菜，有一次还吃到野猪肉。保护区办公室的对面有一个野生动物标本馆，游人需买票进去参观。我进去看了一下，里面规模很大，从入口进去，两边都是当地的各种野生动物标本，飞禽，猛兽都有，最大的是豹子，最小的是鸟。走到头大约有二十米距离，再拐到另一条路，一直走就到了出口，两边依旧是动物标本，出门看到出口旁边不远就是入口，是一个U形展厅。当地的一个朋友对我说，这里的管理人员打报告给上级，说要把这里自然死亡的野生动物做成标本，在这里建一个野生动物展览馆，供游人参观学习，提高生态保护意识，上级部门就批准了。结果，这里的野生动物差不多都被他们吃完了，吃完了做成标本展览，还把野生动物标本卖给外地赚钱。他还说，现在哪有什么野猪啊，把家猪做的难吃点就说是野猪肉。人类的自信心真是至高无上，能吃的都要吃掉，所有的人间活物只能是听天由命。
　　 听到一个吃熊掌的故事，说是真的，有鼻子有眼，有名有姓，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了。地方接待一个贵客，提前就打了招呼，这个人喜欢吃熊掌。地方赶紧安排，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个熊掌，但宴会有十桌，总不能只给他那桌上熊掌吧。这事急坏了餐厅经理，就找主厨商量对策。主厨说，不要慌，我有个主意，我能把猪蹄做得和熊掌口感一样，能以假乱真。到时候给贵客上一盘真熊掌，其它桌子上假熊掌，一般人尝不出来，就可以完成任务了。也罢，餐厅经理就这样办了。结果还是出了纰漏，服务员上错菜了，给贵宾上了一盘假熊掌，真熊掌不知道上到哪桌了。餐厅经理和大厨惶惶不安，只能听天由命了。饭后，这位贵宾说，我吃了一辈子熊掌，就数这次味道好，这个厨师不简单。
　　 这是三个听天由命的故事，仅以此，是否也够苍凉……
　　
　　 尾声
　　 日出必有日落。我也拍过不少晚霞，也是架好机器等啊，等啊。拍落日和拍日出的技术难度是一样的，许多人拍了一辈子也拍不好，是技术问题，也是理念问题。
　　 拍的最漂亮的落日是在黒龙山森林保护区的湖边，那湖水好大，一眼望不到边。那天傍晚的云很怪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从来没见过，梦里也没有。那云快速翻卷着，遮天蔽日，云层很厚，阳光从后面散乱的地射出，颜色复杂多变，一会儿酱紫色，一会儿深红，一会儿浅紫……随着夕阳落下的余辉折射，就更加骇人，翻卷滚动的云越来越暗，突然几道白光冲破乌云划向天空，像回光返照，落日熔金。
　　 ……
　　 落霞夕照的奇观异景，也许更能让精神和灵魂——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