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村干部回到办公室，会计把夹在腋下的笔记本恭敬地放在仇支书面前。仇支书捏着鼻子，用手扇了扇空气，说：“你狐骚臭太重了，以后别把本子夹在腋下！”说完，吐了点口水在手指上，随手翻了几篇，问：“全村的狗都在上面？”会计说：“除了支书您家的，都在上面了。”仇支书点了点头，又翻了几页，问：“叫鸡子不是在上海包工地吗？他家也有狗？”会计说：“那条狗其实是条野狗，在叫鸡子屋背后的稻草上搭了个窝，这条狗的看护人当然属于叫鸡子了！”仇村长点点头说：“我看叫鸡子家这条狗有点问题！”几个村干部都点点头。
　　 按照书记的吩咐，妇女主任到叫鸡子三爹家弄来了叫鸡子的电话，仇支书亲自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说，“仇支书呀！我在外面都三年了，您是知道的，狗真不是我家的，您是不是弄错了？”仇支书大声反问道：“那房子是不是你家的？如果房子不是你家的，狗就不是你家的，房子是，狗就是！”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叫鸡子回来了，听说还是坐的飞机。一到家，就用木棒把狗给打死了，然后剥了狗皮，提着装着狗肉的袋子往仇支书家赶去。
　　 见仇支书的门虚掩着，往门缝里一瞅，看见妇女主任正握着书记的手。叫鸡子推开了门，咳嗽了两声，妇女主任连忙站了起来，嗲声嗲气地说：“哟！这不是叫鸡子吗？几年不见，容光焕发了，发财了吧？”叫鸡子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不就是混口饭吃嘛！”然后掏出香烟给仇支书点燃，仇支书开了话：“是为狗的事吧。”叫鸡子扬了扬手中口袋中的狗肉，说：“狗都在这里了。”仇支书严肃地说：“一条人命呀！也不是我刁难你叫鸡子，这是认真分析得出的结果，真没有冤枉你呀！”叫鸡子说：“可真不是我家的狗啊！”妇女主任在旁边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叫鸡子也是在外面跑的人，狗在你家住着，赶都赶不走，你说狗不是你家的？”叫鸡子擦了擦汗，说：“那咋办？”仇支书敲了敲桌子厉声说：“咋办？出了问题就要负责任，就要娶潘大眼的婆娘，帮他把娃儿养大！”叫鸡子又擦了擦汗，妇女主任递给他一把扇子，叫鸡子从黄书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仇支书面前，仇支书瞅了一眼，把钱推了回去，妇女主任咳嗽了一声。叫鸡子可怜兮兮地说：“你知道我在外面浪荡惯了，托个女人实在是不方便，您看村里面能不能出面解决一下？”妇女主任说：“哟！是不是找了个上海婆娘了，我说仇支书呀，既然叫鸡子兄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看……”仇支书故作思绪了一下，说：“那云南婆娘那边你也是要补偿的，钱就放在村里面，村里给存着，你也知道那女人疯疯癫癫的，放在她哪里都不安全。”叫鸡子连忙说：“好！好！好！”说完又掏出钱一沓钱放在仇支书面前，仇支书掂了掂两沓钱，对妇女主任说：“还不去把狗肉炖起，我和兄弟好久没见了，要好好喝它一杯！”妇女主任急忙问：“你不怕得狂犬病？”叫鸡子赶紧接过话：“经过高温消毒，没事的！”
　　
　　 六
　　 村里第二天就开了村民会议。仇支书说：“村里暂时还没有查出狂犬病的狗，说不定潘大眼是被别村的狗或是野狗咬死的，从人道主义考虑，经村委会商量，决定给潘大眼遗孀和孩子纳入五保户家庭，但村里的狗必须处理，狗必须交到村委会，村委会统一处理，以防未然！还有，村里面会继续调查这件事，也希望有线索的积极举报！”说完，妇女主任带头鼓起了巴掌。
　　 听到这里，侯三看见不远处的仇瘸子正歪着眼睛朝自己笑，笑中带有得意和挑衅。侯三心想，这流氓没有举报，怕有什么歪心，还是小心点为好。
　　 下午，侯三牵着狗往村办公室赶，路上碰见秀英也牵着她家的狗。两条狗一见面，侯三家的狗就要往秀英家的狗背上爬，侯三吼了一声，狗不理他，还是扑了上去，羞得秀英红了脸，侯三咳嗽了一声，说：“这几天干活也没见你，在家干嘛呢？”秀英说：“我妈扯了几尺布在家里，让我学做几双鞋子，她说我如果以后出了嫁，连鞋子都不会做，婆婆会笑话的。”说完低着头红着脸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她瞧见侯三的脚，就问：“你是多大的脚？”侯三说：“四十码，干嘛？”秀英红着脸说：“我想给你纳一双鞋子，冬天穿着暖和些。”侯三心头一热，接着侯三把两只狗喊开了，牵着各自的狗去了村委会。
　　 仇支书叫治保主任把他俩牵来的狗关进了笼子里，十几只狗挤在里面狂叫着、撕咬着。秀英看着自己的狗被咬得鲜血淋漓，转身擦拭着眼泪。侯三也不忍看着这个场面，拉着秀英离开了。在路上，秀英说：“那些无辜的狗真是可怜啊！”侯三没说话，像在思索着什么？秀英问：“哥，你在想啥呢？”侯三说：“我在想，为什么不叫我们自己处理，非要拉到村委会，一定是他们想把活狗卖出去赚钱！”说完握紧了拳头，秀英说：“这样也好，难道你忍心亲自打死自己的狗吗？”侯三说：“不忍心。”秀英说：“我也不忍心，我娘杀鸡我都不敢看。”说完，回头看见侯三傻乎乎地盯着自己，她噗嗤一笑，说：“像个呆子一样。”侯三回过神来，痴痴地说：“秀英，你真好看！”秀英不好意思地说：“想不到你也这么坏。”侯三急了，“我……我哪有坏？”秀英嘟着嘴巴说：“像个傻子似的盯着人家，不叫坏，还叫什么？”见侯三不语，秀英问：“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吗？”侯三点点头，秀英说：“今天晚上我在村里的老学校等你。”说完，就转身跑了。
　　 秀英回到家后，想着今晚要见侯三，要给她心爱的人说说心里话，忍不住吃饭时都在偷着乐，她娘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碗，“狗都不在了，还乐得起来？”秀英收起了笑容，赶紧扒了几口饭。
　　 秀英回到房间换了一件白衬衣，衣服是前年买的正合身，前胸鼓鼓的。她站在镜子前用梳子梳了梳头，然后喷了点花露水在衬衣上，悄悄地拉开了门出去了。
　　 刚刚走到屋子背后，仇瘸子就像鬼似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秀英没有理他，想从他的旁边绕过去，仇瘸子张开了双手挡着，秀英骂了声：“流氓！”仇瘸子呵呵笑着说：“打是亲来骂是爱，看来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啊！”说完就要上去抱秀英，秀英一闪，仇瘸子一头栽到在地，他赶紧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巴，说：“打扮得这么漂亮去见谁？”秀英说：“关你屁事！”仇瘸子像条狗似的用鼻子在秀英面前嗅了嗅，说：“哟！还喷了花露水，说！是不是去见侯三？”秀英没理他转身要走，仇瘸子说：“去吧！去了他也成不了你的男人，明天我就给我爹说，是侯三家的狗咬死潘大眼的，那小子还想毁灭证据嫁祸于人，这属于什么来着？”仇瘸子想了想，拍了拍头，说：“哦！属于毁灭证据罪，要坐牢的！”听到这话，秀英有点害怕了，但想到侯三在学校等着自己，又有点不甘心，于是说：“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说完扭头就走了。
　　
　　 七
　　 秀英来到学校，看见坐在操场的杂草上的侯三，朦胧的月光照着他英俊的脸，她心里扑扑直跳，轻轻地喊了声：“哥。”侯三立马站了起来，走过去拉着秀英的手，说：“秀英，我带你去个地方！”
　　 秀英跟着侯三来了他们曾经的教室，教室的门已经破旧不堪，侯三轻轻一推就开了，几张桌椅乱七八糟横在里面，侯三扯了一把草擦干净了，然后把桌椅摆整齐，拉着秀英坐下。秀英说：“哥，那时你坐的右边。”侯三点点头，说：“我记得。”侯三面对面拉着秀英的手，今晚要好好地无所顾忌地看看她，秀英轻声呼唤了一声：“哥。”侯三痴痴地说：“秀英，你真好看！”接着，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用鼻尖贴近去闻，秀英问：“好闻吗？”侯三说：“好闻！”秀英扑进了侯三的怀里，鼓鼓软软的胸贴着侯三的胸口，侯三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秀英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侯三把她抱得更紧了。他低下头吻着秀英的红唇，秀英闭着眼睛，身子就好像在云端行走似的，轻飘飘的，侯三急切地解开了她的衣服扣子……
　　 有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这几天没见到秀英，侯三心里就憋得慌。
　　 秀英没有失踪，她被她娘关进了另一间屋里。秀英哭过、闹过，她想到了死，但她又不想死，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活着，至少可以想想她喜欢的男人。
　　 秀英娘端饭进去，喊了几声她没应，秀英娘慌了，用手探了探秀英的鼻子，还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再摸摸秀英的额头，却很烫！她赶快去叫医生，给打了两针，她才退了烧，但却变得傻乎乎无精打采了。秀英娘心里知道，这一定是侯三把女儿的魂给迷住了，已经陷进去了，扯都扯不出来了。秀英娘劝道：“仇瘸子已经告诉我了，是侯三家的狗咬死了疯婆娘的丈夫，他要娶疯婆娘子的，对他别有啥指望了。听娘的话，你嫁给仇瘸子，你就是少奶奶的命了！”秀英只是抽啼着……
　　
　　 八
　　 听秀英娘说秀英要嫁给仇瘸子，村里的人都摇头。秀英是多好的丫头呀，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娘啊！这是村里有目共睹的，人长得漂亮是其次，关键这丫头嘴巴甜又勤快，可惜了这丫头嫁给了一个癞蛤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最难过的还是侯三，他不相信秀英是这种人，但实事摆在眼前，秀英娘再糊涂，也不至于造自己女儿的谣言吧！侯三最气的，还是秀英脚踏两只船。他反复回忆那天晚上他俩在老学校是真实的，他真实地闻到了花露水的芬芳，真实地抱了她、亲了她、要了她。但真实的的背后是什么？是欺骗！侯三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他决定要亲自听秀英说，毕竟这只是从她娘口中说出的话。
　　 他是通过秀英的幺弟和秀英见上面的，他买了两包五香瓜子就买通了秀英的幺弟。见面地点没有选择在老学校，两个人就站在河畔上，沉默了许久，还是秀英先喊了声：“哥。”侯三狠狠地说：“以后还是叫侯三吧！”秀英蹲在地上伤心地哭了，侯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想知道，秀英究竟想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秀英哭了一会儿，拭干眼泪，站了起来，说：“你找我是想问我娘说的是真的吧？”侯三说：“我想让你亲自对我说！”秀英转过身，面对着响水河，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是真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八，夏至那天。”侯三转身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说：“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和我……”秀英冷冷地说：“我都后悔了，我原先以为你侯三是李家庄最爷们的男人，但是我看走了眼，你才是那个卑鄙的人，是你家的狗咬死潘大眼的！”侯三说：“是仇瘸子给你说的？”秀英转过身面对着侯三说：“不错，是仇瘸子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只要我嫁给他，他要让我过少奶奶般的生活！”侯三嘲笑了一声，说：“但愿你能过上那种日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自己说出这些话时，自己的心何尝不是在痛在流血呢？她含着热泪对着侯三的背影说：“哥，对不起！”
　　
　　 九
　　 秀英答应了仇瘸子，仇瘸子走路都哼着曲儿。仇瘸子本来是要去找几个狐朋狗友喝酒的，但仇支书是警告过他的，都快结婚了，如果敢再在外面胡作非为，就要打断他的狗腿。
　　 可狗改不了吃屎，在外面撒野惯了，家里是呆不惯的。况且这个家不像个家，他最讨厌的是妇女主任，没事三天两天的往他家跑，还对自己指手画脚的。想到这里，仇瘸子开始想念他的娘了，他的娘是活活地被他爹气死的。他心想，看来总有一天妇女主任要取代他娘的位置了。
　　 其实，妇女主任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他家的狗都会对她摇头摆尾的了。仇支书是最喜欢这条狗的，听说是副县长送给他的。其实，妇女主任不大喜欢狗，但仇支书喜欢的，她不能不喜欢，不仅要喜欢，还要逗它，顺着它，给它做好吃的。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狗留一份。听说猪筒骨很营养，今天一大早她就去街上了，把几个屠夫的筒骨全买下来了，又顺便买了一副猪肺。几个屠户对她开玩笑说：“哎，是不是又有了？”她“呸”了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回到家后，她见筒骨上面还有很多瘦肉，准备剔下来炒一份小煎肉丝。她边剔着边想着她和仇支书的好事，忘了自己的手指还在筒骨上没抽回来，一刀下去，把手指上的肉搭进去了一小块，痛得她把菜刀扔了，她本想缠一块纱布，但考虑到天气太热捂着反而不好，亮就亮着吧，这样也好，正好让仇支书知道她对狗可是付出过代价的。
　　 她提着筒骨扭着屁股来到了书记家门口，她还没进门，狗就摇着尾巴汪汪地叫起来，她随手扔了一根筒骨给它，接着弯下腰用手摸了摸狗的头，狗似乎对筒骨不感兴趣，它闻到了更强烈的血腥气息，于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还流着血的手指，她惊了一下，但随后觉得凉凉的痒酥酥的。
　　 一进门，见仇瘸子像刚死了爹似的躺在椅子上板起个脸吸着烟，她问：“你爹呢？”仇瘸子不说话，朝楼上努了怒嘴，她朝楼上看了一眼，说：“怎么今天这么老实，呆在家里？”仇瘸子还是没有开腔，从嘴里吐了个扁担型的烟圈，在屋里绕了一大圈。她拍了拍自己的脑壳，说：“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带那副猪心肺来了？要不，你去给我拿拿？”仇瘸子又朝楼上努了努嘴，她笑道：“都说一物降一物，看来这话没假。放心吧，我会给你爹说的！”还没说完，仇瘸子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