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说话孩子一岁多了。瘸腿刘说，我也要为咱这个家出把力。我腿不利索，不能像你一样跑着卖菜，咱就搞个固定菜摊，一边带孩子一边卖菜，保准有收获。瞎子刘想想有道理，就花800块钱在家附近租了两间门面房。瞎子刘起早贪黑跑十几里地去批发菜，然后拉到门面房摆好让老婆卖。试了一天，孩子乱跑，也不安全，买菜人多也忙不过来，瞎子刘只好不外卖了，帮老婆一块卖。这一来就稳住了摊位。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瞎子刘和瘸腿张那里的菜新鲜，价格不贵，菜还全，都愿意去他那里买菜。一上午两人忙忙碌碌不停。这个问价，那个喊过秤，两人服务也好，不管谁叫，谁问，都耐心地解答。特别是冬天两人迎着寒风，在门口卖菜，手冻裂了口。时间长了大家都很同情他们。特别是瘸腿张还要带着孩子去卖菜。小男孩不老实在菜堆里到处跑，有时就摔倒在菜堆上，哇哇大哭。小女孩一会要这一会要那地闹腾。邻居们说，你别看这俩人残疾，生的俩孩子不瞎不瘸的，也怪好看。
　　 两个孩子在菜堆里闻着菜味慢慢长大，熟人见了就说，你二老真不容易，卖了几十年菜，不但养了自己还养了两个孩子，供他们上了大学。话是这样说，这其中的酸甜苦辣有谁知道呢！
　　 瞎子刘为了扩大经营，又联系了几家饭店，根据他们的需要，每天按时按点的给他们送去。两口子为了让大家每天都能买着菜，风里来雨里去，甚至冬天飘着雪花，冒着严寒也蹬着三轮车去批菜。有一年冬天下了鹅毛大雪，好多菜站没菜了。买菜的人跑了几个菜站都说下大雪没去批菜。正说着，只见瞎子刘披着雨衣蹬着满满一车菜来到菜站，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好多人都来排队买菜了。买过菜的人冒雪匆匆走了。遇到熟人就说，快去吧，就刘瞎子那有菜。他刚拉来一车。人多得排队，听到消息的人就往那跑。
　　 两个买菜的中年人说，我从不买菜，今天下雪了，俺妈要来买菜，我怕路不好走，摔着她了，就自己跑来了。刘瞎子也真不容易，下这么大的雪，跑这么远，给咱把菜拉来了。要不然，咱吃啥啊！他的菜还不贵，就是下雪了也不涨价，除非批发价高了，他才适当涨些。真是一对好人啊！
　　 他们不但卖菜，也卖出了他们的人品，你看周边有几个卖菜的像他们这样实诚啊。两人提着菜，边走边议论着。前面匆匆来了两个老年妇女，问，这是在哪买的菜？快去吧，前面刘瞎子店里刚拉来的品种还不少呢。
　　 太好了，我跑了好几个菜店都没菜就连超市里的菜也少的可怜。都说下雪了批不来。那人家刘瞎子咋批来的？其实是懒吧！
　　 瞎子刘两口就是这样，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晴天好日子，都坚守岗位，热情得为大家服务。时间长了都知道他俩人品好，信誉高，遇事了都相信他们。
　　 有的买好菜往他们眼前一放说，刘师傅，我去办事去，这菜给我看着。
　　 好，你去吧，这菜保证丢不了。有的饭店要他送菜，瞎子刘就按菜单装好，亲自送去，饭店照单收菜付钱，从不再过秤。所以不论单位和个人都愿意和他打交道。瞎子刘的手机号也是出了名的，有的老太太不想下楼，听见他来了就打电话让他把要的菜送到家里，他就规规矩矩的把要的菜送到家。一次他在小区卖菜，忽然问一个老太太，说，六号楼的张老太太这两天咋没见她来买菜？
　　 她感冒了不想动，可能在家躺着了吧！
　　 哦，我说咋不见她呢。等没人买菜了，他给一边晒太阳的老杨头说，老爷子，你帮我看会车，我去张老太家看看。说过挑了几样新鲜的菜提着袋子就去了，一进门看见张老太坐在沙发上发愣，说，张老太你好啊，听说你不舒服啦，我来看看你，顺便再给你送点菜，让孩子们给你做吃的吧。张太感动得不知说啥好。这样的事凡是瞎子刘去过的小区，时有发生。人们都说老刘人好心好。将来有好报。
　　 两个孩子寒暑假回家了也来菜站帮父母亲卖菜。从没有嫌弃父母亲是卖菜的，怕丢人。他们说，要不是爸妈支撑着这个摊子，我们大学很难上成。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多亏父母亲的培养教育和辛苦劳动。等将来我们成家立业了，条件好了，就不让父母亲卖菜了。
　　
　　 五
　　 孩子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说话就要结婚，可房子还没着落。老俩口着急地为孩子筹钱买房子。虽说家里早早的就为孩子存了几十万，可一套100平米的房也要七八十万，还要装修，结婚，后续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这可愁坏了老两口。儿子传话来说，女朋友说了，没房就不结婚。老俩口忙给儿子打电话说，你给女友说吧，这房子会有的，让她一百个放心！瞎子刘心想，家里条件不好，有女孩能跟儿子就不错了，不能因为没钱坏了孩子的婚姻。一连三个晚上瞎子刘都没有睡好觉，最后想了一个不该想的法。他把想法和老伴说，咱把咱住的房卖了吧？什么？你疯了？卖了你往哪住？这是老人给咱留下的几间房，就等着开发住新房呢，你这一卖我们还住个屁啊！孩他娘，孩子的婚姻是大事，要是因为咱当爹娘的买不起房，女友跑了孩子不恨咱一辈子？再说，咱老了有个窝就行，把方便留给孩子吧。老伴想想也没别的好法只好同意了。因为他们住的地方环境好，是学区，都争着买，一下卖了六十多万。加上家里存的钱，不但够买房还有装修结婚的钱了。儿子带女友挑好了房，立马找人装修，第二年就结了婚。
　　 老俩口在棚房区租了两间房，算是有了窝。可闺女有意见了，说，你们把房子卖了住这么个脏乱差的地方，整天闻着臭河水味，条件这么差，谁还要你闺女啊，就等着我守你们一辈子吧。姑娘哭，老俩口无言以对，掉着眼泪劝女儿说，妞，别急啊，我和你妈想法多卖菜，多收入些，咱不行买个二手房，离开这里，眼下都是暂时的，你就好好地上班吧。爹妈不会亏待你的！女儿这才抹着眼泪回屋睡觉了。
　　 不到两年小孙子出生了。把老两口喜得不得了。老刘家的烟火总算接上了。老俩口破天荒地关了菜站的门，贴了告知，提着鸡蛋欢欢喜喜地去医院看孙子。一进产房的门，看见媳妇包着头躺着和儿子说话。一屋里人都惊了，好奇地看俩老人找谁。儿子一扭身看见他们惊喜地招呼说，爸，妈，你们来啦？我们高兴啊，来看看孙子看看媳妇呀。媳妇看着俩老人又瞎又瘸，尽管换了干净衣服也显得脏兮兮的。全屋人的目光都投到她这边来了。媳妇立马黑了脸。把脸扭到一边说，我头疼，你们走吧！儿子一看知道媳妇不高兴了，忙说，爸妈，孩子在婴儿室放着呢。你们也看不到，等出院了再看吧。大人和孩子都挺好的，你们就放心回去吧。俩人互相看看，又看看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瞎子刘知道是啥意思了，就赶紧说，好吧，我们就走，那你就好好照顾她娘俩。说完把鸡蛋放到床边，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媳妇的床头柜上说，这两千块钱是爷爷奶奶给孙子的见面礼钱，收下吧。听说是钱，媳妇这才睁开眼，露出一点笑容，说，你们慢走。出了门，瞎子刘说，你还没看出来，媳妇嫌弃咱，全屋里人都看咱，咱老待那里干啥，还不快点走。不就是长得不好看点吗，再嫌弃咱也是她爹娘！瘸腿张说。唉！现在的年轻人不好伺候啊！瞎子刘感叹着。
　　 孩子出院了，两老口一心想去看孙子。在儿子的周旋下，媳妇才勉强同意让他们来。这一天俩老人像过年似的穿上半新的衣服，提着东西去看孙子。瘸腿张说要来家帮着看孩子，媳妇说，不用，我有产假，不行我妈就来了，你们卖菜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媳妇给指好了方向，两人清楚了，以后的任务就是使劲挣钱，孙子要花钱。回到家两人心很沉，想到女儿成家要花钱，没个像样的家女儿不高兴，眼下有了孙子，还没长成人这媳妇就下了任务，为下一代好好挣钱。唉，咱这一辈就是干活的命，谁也得罪不起啊，说着说着两口掉了泪……
　　 秋天来了，接着下了几场雨，天渐渐冷了。瘸腿张忽然发起烧来，医生说是重感冒。开了药，让张在家好好休息几天。这可忙坏了瞎子刘，又是卖菜又是照顾老伴。儿子听说妈病了，给媳妇说，我妈病了，咱去看看吧？啥病？还在家躺着？
　　 发烧了，感冒。我妈身体好，一辈子也没害过病，这是病得厉害了，才在家躺着，不然她才不在家歇着呢！咱看看去吧，我妈也想孙子了。我才不去呢，孩子更不能去。那地方守个臭水河，能把人熏死。孩子去了要是传染上感冒咋办？那是你妈，要看你去看看好啦！
　　 你怎么这样说话，你妈是妈，俺妈不是妈？
　　 我不去怎么着？！刘浩看着媳妇瞪圆的眼，愤怒地离开了屋。
　　 刘浩从妈那里回来，几天没和媳妇说话，深知她是看不起这个家和父母亲。心想，不管媳妇咋想，我一定要对父母亲好，决不能忘了老人的养育之恩。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俩老人也一天天老下去。五十五岁那年买了90平米比较新的二手房，搬出了棚房区。闺女也谈了男朋友，年底结了婚。瞎子刘高兴地对老伴讲，俩孩子的婚姻大事总算解决了，以后就卯足劲给孙子挣钱吧。唉，老刘啊，咱都不小了，还卯什么劲呀，咱的身体咱也要爱惜呀。咱有个好身体，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孩子的福啊！
　　 说的是，咱也慢慢老了，身体保护好也是个重要的事啊，老俩口说着说着又掉下了眼泪。
　　
　　 六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多年没见的大雪。一脚踩下去雪到脚脖子深。老刘披着雨衣，一早就冒雪批菜去。老伴说，雪下这么大，路滑不好走，就别去了。
　　 老刘说，咱干几十年了，啥时因下雨下雪不去拉菜的？不怕，我小心就是了，你在菜店等我吧。
　　 那好吧。老伴心疼也没别的法只好看着老刘骑着三轮车消失在茫茫大雪里。
　　 风刮着雪，满天飞舞。汽车像白壳虫在路上慢慢爬行，骑车的人不时有人摔倒又爬起来，推着走。老刘也成了一个雪人，吃力地蹬着一车被雪覆盖着的菜，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后面有几辆汽车不时地鸣着笛想快点向前走。路的右边是一条河，混浊的水不紧不慢地向前流着。大雪把河坡覆盖了，老刘蹬着三轮车靠河边走，给汽车让道。一辆黑色小轿车急着有事似地超过一辆大车又加速前行。谁知到老刘身边，汽车一打滑车尾一下甩到老刘的三轮车上。老刘连人带车翻了两翻滚到河里去了……
　　 路上所有车都停了下来，司机和坐车的都向出事地点跑去。肇事的女司机急忙向河边跑。一看老刘和车都在水里泡着，吓得大哭一声倒在地上。这时有人打电话报了警。有人下到河里赶紧救人。等120车赶来时老刘被人救出来躺在河边，头流着血，已经停止了呼吸。
　　 五天后是老刘火化安葬的日子。几十辆私家车在前面慢慢地开道，两辆大车拉着满满的花圈。后面跟着长长的送葬队伍，足有一百多米长。路人看见议论说，好排场的送葬队伍，这是什么人这样有面子？肯定是个大官，不是官也是个有钱有势的富人！
　　 有人说，他啥也不是，就是个卖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