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元素(小说)
不久,这个人被他请来了,五花大绑。军官的手下在这人膝窝里噗嗤一脚,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着。
军官从帽盖下瞥着眼前的这个人,半晌无语。良久,军官缓缓问道: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
那人依然抖个不停:长、长、长官,不、不、不知道。
军官一字一顿地说:斧头,是我舅舅。
那人抖着回答:……噢。
明白了?
长、长、长官,我、我、我和您,无、无、无冤无仇……
军官在兜里一摸,坐起上身,胳膊伸到那人面前,手指慢慢打开:那是两发一模一样略微发暗的子弹!
跪着的人一愣。
军官把两发子弹头都拔下来,又重新装上,原来是两发空壳子弹。军官用子弹一顶帽盖:还认识我吗,二混?
二混抬起头来,只在军官脸上扫了一眼,陡地呆住不动了,不抖了。
军官闭上眼睛:那个弹壳我抢到了,又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杨树上取出弹头。柳树上的弹头也不好弄。打听来,打听去,好不客易才找到捡到弹壳的小孩。但我不想惊动官府。我只想亲手来解决这件事。
二混冷静的头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他突然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二混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他长叹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手下们举枪要砸,军官摆摆手,示意把绳子解开,把脚下的凳子踢给了二混。
二混对军官说:我有话说,让兄弟们走开吧。
军官挥挥手,手下们四下里散开了。
二混坐下来,拍打着身上的土:我知道是你挖走了柳树上的子弹。后来我去看过那棵树,发现和在杨树上取子弹的方法一个样,都是先在两边掏,然后捅出来子弹。
二混顿了一顿,身子往前一倾,紧盯着军官的眼睛,压低声音:我想问一下,树心那么硬,你用什么东西把弹头捅出来的呢?
军官一下坐直了,和二混四目相对。
二混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铡刀:兄弟,落到你手里,我就是个死人了。再说,这年月,就算多担几条人命,你又怕啥呢?兄弟,给我留个囫囵的吧。
军官从身上拔出一把枪:好!就冲你这么仁义,我答应你。这是你的枪,你的子弹。如果你不崩了我舅,我得和你拜把子。另外,那是根长枪捅条,我捡的,磨了老长时间才磨尖。
军官的手下们远远地看着,只见他们的长官和那人对坐而谈,如久别的朋友般温和平静。突然呯地一枪,他们全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刚抓来的人躺在地上,脑门上一个洞。
……
太阳暖洋洋的,晒得军官打起了鼾。
军官突然被推醒了:长官,有人来收尸,怎么办?
军官知道又来一个送死的,顺手抄起身边的长枪。
军官的准星上瞄准的是个戴棉帽的老人。老人两只手抖得像在打摆子,哆哆嗦嗦解不开,也趴上去用对口的牙去啃。军官慢慢扣紧了板机:他奶奶的,连死法都一样。
老人嫌棉帽碍事,扯下来扔在地上。
军官看着准星上的光头如此眼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不错,就是他,扁担。
军官看着扁担佝偻着腰,用一架破板车拉着二混,蜗牛般蠕动着,渐渐远去。他用长枪枪筒把帽盖往上顶了顶,露出左眼眉上一颗黑痣来。
二混,二混的闺女,斧头,扁担……他们全对着我吵吵嚷嚷,呲牙瞪眼,涶沫星子乱飞。我懒得理会他们。工头正在喊呢,到点了,我还得去开吊车呢。组成工头嗓门里那条声带的元素,指不定曾经在二混屁眼里呆过,比如括约肌。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