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乞者(散文)
2012年1月8日,我,妻子和六岁的儿子从甘肃庆阳一个偏远小县城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了古城西安。
火车站广场上人海如波如浪。我置身波浪之中一点一点向售票窗口挨去。弄了一身臭汗终于买到了两张去郑州的车票。挤出人群,扛起行囊,我在人流之中找了一席之地坐下来喘气。
离开车时间还早。我看着人流出神。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或活力四射或老气横秋的脸从我眼中闪过去晃过来。儿子在一旁悠闲自得地喝着饮料。
“爸爸。”儿子一声高呼把我从愣神中拽回。扭过头,我发现离我们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一名乞丐。我怔怔地看着她——灰白杂乱的头发枯草一样在风中晃动,黑黢黢的脸上布如满刀刻斧凿的痕迹。一双迷茫的眼睛空空地看着前方。她左手里拿着半块干巴巴的面包正往嘴里塞。她的嘴唇干裂开了许多口子,有血丝从里面渗出。她的牙齿可能已经掉了几颗,咀嚼东西显得十分费力。她右手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和一条脏兮兮的蛇皮袋儿。蛇皮袋儿搭在她后背上,遮掩着看不清颜色的破棉袄。
她发现我儿子在注视她,便举起手中的半块面包朝我们晃了晃,喉咙里叽里咕噜挤出一些听不懂的话语。看她的神情举止,我猜测大概是要水喝。不知为什么,此时我的心猛然下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悄然袭上心头。
儿子怯怯退到我身边,伸手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
“爸爸,把我们的食物分给那老婆婆好吗?”
看着儿子祈求的眼神,我还没来得及答复一旁的妻子发话了“把食物分给她我们路上吃啥?”
听到妻子的话,我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瞪了她一眼。
“爸爸!”儿子开始晃动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抓住身边的行囊,心中酸酸的。
“爸爸,你看老婆婆的嘴都出血了,把我们的水和食物给她一些吧!”儿子再次向我祈求。
“好吧!”我轻轻叹了口气,打开行囊。
儿子从里面拿出一瓶营养快线和一包夹心面包向老妇人走去。
老妇人接过儿子送给她的东西,咧嘴冲我憨憨地笑着,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啥。
我知道,她在感激我们,便冲她微笑。
老妇人终于在吃完了那半块面包之后,把儿子给她的东西装进了蛇皮袋背在肩上,借助木棍的力量巍颤颤站起来缓缓向远处走去。她的行动是那么迟缓,脚步是那样蹒跚。她终于走出了我的视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可那木棍戳地的声响一直在我漫延回旋。
也许,她有儿有女,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
也许,她是一个智障者,从不知人间悲欢离合辛酸苦辣。
也许,她是一个孤寡老人。
也许——
我猜测着她的身世,想着她的过去将来。可我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富翁,只是一名普通农民,我帮不了她。心中酸酸地坐在这人海中,一直等到检票进候车室的时候我才起身。
又是一番拥挤排队,我拖家带口终于上了二楼候车厅。安顿好妻儿之后,我坐在长椅上美美舒展了一下筋骨。时值夜里九点,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苦于无事,我从包中拿出《艾青诗选》翻看。不知什么时候,我发觉面前站了一个人,便抬起头注视。
他五十来岁的样子,长得高大敦实,身上衣服干净合体,一本杂志大小的蓝布包斜挎腰间。他手里攥着一沓一元面额的纸票再向我作揖。我看到,他抓钱的手光滑细腻。原来他是在向我讨钱。我冲他摆了摆手,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继续看书。
他在我面前逗留了片刻,见讨钱无望,嘴里嘟囔着悻悻朝下一个目标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一定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贵族乞丐。他的日子过得一定比我富有。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对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
夜里十一点,我们终于挤上了火车。
车厢内人满为患。
车窗外一片漆黑。
我的心,五味杂陈。
下一站,谁会下去,谁又会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