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徐老汉的故事(散文)
沟北村东临黄河,有一条老巷道紧临沟边。由于崖土不断崩溃危及安全,巷道十几户人家都搬出去了,几年时间这里变成了残垣断壁,土坯房破得破、倒塌的倒塌,显出了几分荒芜和萧瑟,而巷道一头一间破烂的房子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似乎还有点烟火的味道。走进屋子,脏兮兮乱哄哄的,房间中间有个铁炉子,土炕上躺着一位七十多岁老人。古铜色的脸庞镶刻着道道皱纹,身体骨瘦如柴,胳膊上的青筋凸出明显,眼角还有眦垢。老人缓慢爬起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安眠药,闭上眼睛将药全部服下,然后盖上了棉被……
老人名叫徐德顺,年轻的时候跟师傅学了门电焊的手艺。壮年的时候,经常自己出去干些小活,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只是年仅四十好几了,才和老伴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们老来得子,给孩子起名大宝,把孩子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爱有加。孩子很聪明,但娇生惯养不爱学习,初中毕业以后就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回了家。徐老汉和老伴花钱让孩子去了驾校,学大车考驾照,希望孩子有门手艺。大宝驾照考出来以后,徐老汉又为他盖起了新房,说了们亲事,不久就结婚成家。
光阴如梭,几年之间就匆匆而过,大宝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家里什么事情也不管,回家总是抱怨给别人跑车太累。徐老汉心疼儿子,想想有个远方的表弟是省城大医院的院长,就想找找这个关系,看能不能给孩子找点事情做。第二天就带着自家地里的土特产柿饼核桃和小米等去了省城。没有想到事情一切顺利,医院的救护车正好缺少一名司机。
大宝和媳妇一起去了省城,救护车一个月提成下来八九千元工资,媳妇在医院门口超市上班,这样两个人一个月也有一万多元,小俩口在外边租了房子,一切都算是安定下来了。
大宝和媳妇的离开,这样可苦坏了德顺老汉和老伴,要照顾孩子,还有地里的庄稼,隔三差五还要出去打点零工。儿子虽然收入客观,但是很少给父母寄钱,老汉从来也不给孩子诉苦。他有电焊手艺,维持家里开销绰绰有余。只是前一段老伴感觉不适,去县医院检查了下,人家说是肺癌,需要尽快到大医院手术,养儿防老呢,他慌忙给大宝打了电话。
大宝回来了,把妈妈带去了省城,令徐老汉气愤的是,大宝两天以后又把他妈妈送回来了。大宝把徐老汉拉到一边说:“爸,医生说看病需要五六万,而且不一定能治愈,最好在家保守治疗。”
“治不好,就不治吗?你妈妈的病还不是因为你吗?!”老汉简直就要跳起来,平生第一次冲儿子发脾气。
“我觉得不需要花那冤枉钱,那钱给我妈买些好吃好喝东西比啥都强。”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忤逆不孝!”说着老汉打了儿子一个耳光。“你还打我。”大宝捂住生疼的脸,“我走了,没有你这个爸爸!”儿子愤愤不平离开了,老汉没有去追。
那一天,电闪雷鸣接着大雨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老伴走了,走之前还在念叨着大宝,可是儿子没有能够守在身边。老汉老泪纵横,难受了好久,才拿起手机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大宝,你们回来吧,你妈妈走了。”
儿子回来后,跪在母亲灵前嚎啕大哭,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落在地板上,也许他是真的难受,或者他真的后悔了没有给母亲治疗。
那悲悲戚戚的唢呐声飘飘悠悠在村庄的上空,儿孙侄子外甥们亲戚中晚辈们站成两排,跪在巷道中,跪在亡灵前,村长用麦克风喊着:“一叩首——再叩首——”
四轮拖拉机拉着灵车,冒起一股黑烟,发出刺耳的“哒哒哒”响声。送葬的队伍紧随其后,越过黄河沟畔,越过古老的长城,扬起道道灰尘……
东土崖高畔地里又增添了一座新坟,哭声撕心裂肺……
老伴三七刚过,儿子媳妇就准备出发了。真没有想到,亲戚把电话打过来了,让大宝不要上班了。他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要大宝好好在家待候父亲。老汉明显苍老了许多,两眼无光,背似乎有些弯曲了。亲戚的电话让儿子脸色难堪,儿媳妇更是满脸愁云,把一切归罪于父亲的告状。
“爸,你为什么要砸你儿子的饭碗。”大宝大声质问父亲。
“没有呀!”
“你不要装相,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说完大宝回到自己屋子,“啪”的一声把门狠狠地关闭起来。这声响也彻底冷落了老汉的心,老汉想起小时候,儿子半夜睡觉总是哭,他把儿子抱起来一晚上的摇来摇去,儿子才不哭了;想起在冰天雪地,孩子发高烧,他连夜送孩子去医院;想起为了孩子能够健康成长,专门买了一头奶羊,每天早晨孩子热羊奶煮鸡蛋……老汉想起许多许多,就是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
老汉日子更加艰难了,他无力自己做饭,眼睛有些晕花,外边活干不了,体质大不如从前了。大宝和媳妇已经另立锅灶,老汉好像成了个多余的人,他常常魂不守舍,喃喃自语道:“娃他妈,你为什么撇下我,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呀!”
那一天儿子媳妇走亲戚去了,小偷竟然钻进她们家里将儿媳的“三金”偷走了。回来后儿媳妇就大声指桑骂槐对着后院那只老公鸡:“你这老不死的,怎么还不赶紧走!”老汉不敢言语,他不知道儿媳妇为什么骂他。“你把那金子,给你后婆娘戴……”骂声越来越难听,老汉真的忍无可忍。“你这个泼妇,真他妈不讲理!”媳妇暴跳如雷跑过来,抓着老汉衣领一边哭闹,老汉被媳妇缠得脱不开身,想伸手假打媳妇一个耳光,吓唬吓唬她,结果鬼使神差竟然碰到了媳妇胸前,她顺势坐在地上瞪着双腿嚎啕大哭起来,“老不正经的,我不活人了,呜……呜……”院子里围观了好多村民,有些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老汉糟蹋了儿媳。儿子回来后,满眼的愤慨……
徐老汉默默收拾起自己行李,回到沟边沟边那个破旧的老屋里,屋子里有发霉的味道,尘土落了一地,角角落落布满了蜘蛛网,老汉一个人守在屋子里,絮絮叨叨:“大宝他妈,我想你了……想你了……”
几天以后,有村民们路过老汉的老屋,闻到了一股腐朽味道,推开们才看到死了的老汉……
儿子把徐德顺的葬礼搞得很隆重,杀了两头猪,请了两班乐队,大戏一连唱了几天,那秦腔的头牌曲《祭灵》凄婉伤腔。但这一切有何用呢?老汉已经喊冤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