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恩】写出悲剧的宽度和深度(赏析) ——读邓仁贤短篇小说《翻过那架山》
“如今拿了三十多年的八级工,……三十年哪,小树苗也该成材了。八级不觉悟,仍钻技术成瘾,不合时宜到了违背常情的地步!而今,经济杠杆何处不起作用?”
这就是固执、自负、迂腐、短视、不懂时势的卢八级。对社会发展、企业发展、科技发展的无知,造成了卢八级对学习作用的短视,对学习“瞧不起”,直接让他成为了厂里工资改革方案的受害者,成为了接着而来的评技师开始重视“软纸壳”——重视文化时代的牺牲品,成为了评级和住房福利的“受气人”。
与他相反,厂里的小青工们都是技校毕业的,他的不少徒弟都是抓住了学习机会的。“我”的大师兄,在卢八级拒绝参加夜校学习后,“被安排去顶了他的缺”,大徒弟的结局是“他在狱(监狱)里炼了二十年,出来后竟轻易地找到了用武之地,发了若干篇带震动性的论文,成了一家中型厂的总工程师。”文中的“我”呢?技校毕业,“秋天,我考上厂里的定向大学保送生。全厂三人,我居其一。”小说中还写了八级的一个徒弟:“八级从前的一个仅上过‘工农兵’中专、连机械图纸都解不开的徒弟,也无风无浪地评上了‘助工’,……分了套相当现代化的住房,和他的老旧房子隔楼相望。”
“活到老,学到老”,重视学习,是社会发展必须走的路,卢八级没有看到,他的徒弟们看到了,也抓住了学习的机会,所以,有了和卢八级不同的命运。这些描写,把卢八级个人认识局限在他悲剧中的负作用深刻地表现了出来。
在文凭受限之后,他还有机会改变自己,赶快去拿文凭,或者跳槽到私企,可是清高、固执、摆谱、对私企的鄙视、对国企管理者的幻想,又一次害了他。
厂里的工资改革,已经让卢八级吃了大亏,遭受了打击——他再也没法拿到他的技术能力应该得到的工资。在这种打击之下,照理说,他应该意识到了形势的发展,应该学会转向,可是他没有。小说具体描写了他两次可以出走的机会,描写了他面对机会的具体言行:
“那架山外面正闹热,到处搞活经济。小企业、小工厂的人蜂拥而至,举着标有价码的招募牌,从大工厂挖走了不少能工巧匠。八级的几个老伙计也纷纷办‘病退’,到外面挣大票子去了。”“山外的人亲故茅庐,条件嘛,优厚得叫人眼红:月价五百元,一年三个月旅行,一切费用包干。”“五千元也不走!咱的技术不卖私人!再说,你们能给我评技师吗?”“能!我们厂聘你做总工程师!”“你们封的算个球!咱这号人,得够格的来评!”
这段描写,写出了中国开始的改革开放形势,是允许也有利于人才流动的,作为职工是有机会去争取更好的工资待遇的——跳槽、病退、停薪留职,都是那时出现的现象,可是,卢八级的迂腐固执,让他没有走出去,让他对所在的大工厂还抱有幻想——评上技师。
第二次机会出现了,出现在在他遭受技师评定的打击之后:“是开始了。只是对‘软纸壳’文凭的评定职称开始了。”“八级彻底沉默了。”在连续的打击中,卢八级该醒了,可是没有,面对最好的机会,他再次放弃了。
他的大徒弟,到了另外一个单位,“发了若干篇带震动性的论文,成了一个中型厂的总工程师”,“专门来请八级到他那里去”,“八级言语又冷又硬:‘请我?火候还嫩呢!’”,大徒弟无奈地对“我”说:“一个工程师,加上一个有师傅这种水平的实干家,可以纵横我们这个行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师傅窝起股气,偏要窝死在这山坳里。唉,何苦……今后就全靠你照顾他了。”
大徒弟的来请,一方面说明了卢八级的技术确实过硬,能帮助厂子兴旺发达,一方面又说了明了卢八级迂腐固执透顶,揭示了他悲剧的个人原因。“树挪死,人挪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卢八级忘记了这样浅显的道理,更忽视了他对于所在的厂的可有可无,要是所在的厂子珍惜他,他这样坚持得到的应该是肯定和表扬,可是不是……小说的描写把悲剧韵味写得很浓,写得让人想扇卢八级几耳光。
再一次的看错形势,迈不出去,把自己拘禁在并不真正稀罕他的老厂里,最终让他一切皆空,心性大乱,只有死亡。
(二)对他耍大牌、乱用脾气、以及遭受打击之后的赌气等细节描写,揭示了他的狭隘,展示了他恶劣的人际环境,这些无形中给他的死亡增添力量。
在“我”成为他的徒弟时,就领教了他的待人处世方法,小说开头做了生动的描写:‘先退下这崽儿的胎火!’师傅卢八级对人家这样说。他不理我,冷了我半个月。我含了烟坐着,偏不看他,他经常骂人骂头头,骂小青年,乃至菜贩子、皮鞋匠诸色人等。我自然挨骂最多,倒霉透顶!”
这段描写,写出了卢八级平时对人的态度,也就生动地揭示了他遭遇形成的性格因素。他为什么谁都要骂?应该是仗势欺人,“势”就是他超人的机械技术,这是为他赢得骄傲的招牌;可是,他没有用好,而是到处去“耍大牌”,把这牌变成了“欺人”的靠山、本钱,这就为他的人生悲剧埋下了祸根。领导们为什么不待见他?小青工为什么不待见他?不就因为他“欺人”吗?小说写出这一点,不仅为展示卢八级的命运做了铺垫,也是在给今天的“高人”提醒啊,“仗势欺人”不到好报。
在他遭受打击之后,他不但没有收敛他的脾气,没有反思他的言行带来的危害,反而变本加厉了:
“八级的脾气就更异于往常:拒绝带徒弟;辞去厂里各种组织的头衔”;“就是领导叫干,偏不给干。厂长十句当不得小青工们一个‘请’字……”从卢八级的这些赌气行为中,我们不难猜想他给了厂里大大小小的领导们多少难堪,让领导们颜面扫地的时候有多少,所以,哪一个领导还愿意帮他呢?赌气进一步恶化了他和领导层的关系。
经常对小青工的粗暴态度,在小青年面前的炫耀,恶化了他和小青工们的关系,让小青年们内心深处并不尊重他,只是利用他,一有机会就嘲笑捉弄他。
“他也常将这把扳手向其他青年人夸耀。起初,看的人还咋舌惊叹,次数多了,赞叹声也就带上戏谑味。”
“上午,小青工们发了挑逗劲,围过去问八级:‘厂长回来三个月了呢,咋还没……’”“‘操你娘!’八级抓起扫帚,往小青工们扫去。在场的人见他脸色发白,都不敢吱声。突然,……大喘息一阵后,他‘哇——’地喷出一口血,随即将扳手往墙壁上劈去。”
这些描写,让我们想到的仍然是孔乙己,想到的是茶客们。小青工们的嘲笑,是刺向卢八级致命点的刀,卢八级从此倒下了。我们一方面埋怨小青工的不懂事,一方面不得不思考卢八级的性格因素,性格决定命运,他的悲惨死亡,与他的性格是有关的。
卢八级自身的言行,给他自己编织了一个从上到下的笼子,把自己圈在了笼子中,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他还怎么算得上有重量的人物呢?怎么得到尊重?怎么得到重用?
当我们读出了卢八级的这些个人因素造成的悲剧时,我们心中油然而生恨其不争的感慨。
三、小说结尾对悲剧主题的深化。
这篇小说以卢八级的悲剧命运为线索和中心,写出了多角度的悲剧,揭示出了每一个角度的悲剧的深刻性,让小说主题不仅有了社会和个人角度的警示意义,让小说展示的悲剧具有了穿越时空的警示意义。
小说的结尾把这些悲剧意义强化了。结尾包含两个部分,一是卢八级的死,一是我的离开。
先看卢八级“死”的意义。卢八级死前,“老杆子”的谎言引出了卢八级说的最后一句话,把悲剧推向了高潮:“真选厂长,我投你一票!”“老杆子”的谎言包含了两大信息:一是他是副厂长了,他代表厂领导来看卢八级了;二是他负责技师评定工作,卢八级排在第一位。卢八级知道“老杆子”是在说谎,所以才说了这样的话。“老杆子”的谎言与卢八级的话呼应,把这篇小说要展现的悲剧做了艺术化的总结:政策和制度执行者漠视特殊人才的悲剧、领导集体漠视普通员工的悲剧、奉献了所有一切的员工在谎言安慰中悲哀死去的个人悲剧。
卢八级的死,是对所有悲剧的集中展览,是对各种悲剧形成原因的呐喊,是对未来的呼唤和期待。
再看“我”离开的意义。“我”在嫉妒中翻越了那座山,这座山是地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卢八级的悲剧就是没有翻越心灵和观念上的这座山,作为八级徒弟的“我”明显从师傅身上长了一智,因而捞到了定向保送大学的三个名额之一。大厂的悲剧没有结束,这些定向培养的人才会回来吗?他们会像卢八级一样生死眷恋他们的工厂吗?怎样才能让他们回来?怎样才能留住他们并让他们发挥所学的价值?
“回首再看山坳里那幢曾使全厂人为之自豪,报纸和电视曾经多次以它做广告的菱形办公大楼,竟是那般的矮小。因为矮小,更显得丑了。……我顿然觉悟,自己能翻过那架山,是一件了不起的壮举啊!”
“我”的顿悟让人欣慰,毕竟“我”跟上了时代发展的步伐、站到了时代发展的高峰;可又是悲剧,“我”没有师傅那么热爱“我”的工厂,没有师傅对工厂的那份深情,可“我”得到的比师傅渴望的多得多……这段结尾,加深了卢八级的悲剧色彩,也暗示了他悲剧的个人原因。同时,对企业管理者来讲,这也是悲剧,“我”这样被企业送出去培养的青年,还会回来吗?学业完成时,工厂还在吗?采用怎样的措施才能留住企业需要的人才?制度?金钱?情感?小说结尾从企业管理的角度留给了我们现实思考。
走进这篇三十年前的老故事,我们获得的信息很多,历史——了解三十年前刚刚改革起步时的中国工厂,心灵震撼——现代企业管理中怎样避免悲剧重演,写法——怎样写出悲剧的宽度和深度……
2019年2月12日星期二
编辑着,学习着春雨老师作文的认真和严谨。赏析的深度和宽度,我也学习了。拜谢老师!(^_^)
祝您新春愉快!阖家幸福!(^_^)
恳请老师继续赐稿八一!经常莅临八一社团指导!拜谢!(^_^)
在诺贝尔奖的四年前,她已经取得美国特拉斯医学奖,特拉斯医学奖几乎就是诺贝尔奖的风向标。我就赶紧屏蔽了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