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大一些后，赵吉在邻居的口中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他三岁时被诊断出小儿麻痹，落下了双腿残疾的后遗症，父亲不堪重负，外出打工后再也没有回来。他渐渐明白，母亲的生气背后，背负了多少辛酸无奈。所以不管母亲怎样唠叨和严厉，他都像小绵羊一样顺从。
　　 母亲说：“只有读书才有出路。”雷老虎说：“你连书都不会读，还会个球？”赵吉很迷茫，他不懂读书和出路有什么关系。他曾经很用心很努力去读书，但一切都是徒劳。小学毕业时，他曾和母亲说，他不想读书了，想出去学点手艺。母亲的脸一下阴沉下来，向他怒吼：“不读书就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六
　　 九月的阳光灿烂，桂花飘香，赵吉很不情愿跟着母亲走进了镇上的中学。
　　 新学期开学，报名的新生很多，队伍很快就排起长龙。赵吉踮起脚尖，看到正在填写报名登记表的雷老虎，一张脸似笑非笑像干瘪的大西瓜，两只小眼睛贼兮兮地打量着报名的新生。
　　 赵吉把户口本递过去时，雷老虎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他足有一分钟，然后问赵秀莲：“他这种身体，怎么读书啊？他能适应学校生活吗？”
　　 “狗眼看人低，老子怎么就不能适应学校生活呢？”赵吉正要发作。赵秀莲早已提前赔上笑脸：“老师，他能适应的，小学六年他都适应得很好。”
　　 “你还是送他去特殊教育学校读吧！”雷老虎还不甘心。
　　 “你有什么权力不让我读书。”赵吉觉得自尊受到严重挑衅，他怒目圆睁看着雷老虎，像头受伤的狮子。
　　 “他这态度也太恶劣了，有话好好说嘛！”雷老虎嘀嘀咕咕，很不情愿地为赵吉办理了报名手续。
　　 如果赵吉知道雷老虎会成为他的班主任，他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发火。但命运弄人，而且让人没有抗争的余地。赵吉后来觉得他和雷老虎的梁子就是这时候结下的，雷老虎怎么看他也不顺眼，而他也觉得雷老虎不是好人。
　　 赵吉突然离开了，这对于雷老虎而言如同做梦一般。两年来，他不知道请了多少次家长，想了多少办法，都没有把赵吉赶走。“赵吉一走，班级的平均分又可以提高一大截。”雷老虎觉得自己做梦都会笑醒呢。
　　 上课时，雷老虎偶然瞄到教室后排空落落的座位，心头突然涌起一种酸涩之感。他的信念有些动摇：“如果不是自己一心要把赵吉赶走，也许他不会逃走。”
　　 “因为成绩太差被赶出学校的又不止赵吉一个，他本来就不适合读书。”雷老虎很快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内心立刻变得坦然。
　　 三天了，赵秀莲还是没有找到赵吉。她只吃了点饼干，喝了点水，想着儿子，她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长时间的奔波操劳让她面色苍白，嘴唇干裂。
　　 “只要赵吉回来，读不读书又有什么关系呢，儿子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赵秀莲有些后悔，她不该逼儿子读书的。
　　 黑夜再次降临，孤独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到城市的某个黑暗角落。
　　 在昏黄街灯的倒影下，赵吉缩着身子，哆嗦着走向车站。冰冷的夜风钻进身体，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恐惧，他害怕自己迷失在这个空荡荡的城市，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夜晚的车站死一般静默，空荡荡的寥无人迹。赵吉背靠着车站大门，进入了沉沉的梦中。他看到母亲眼含热泪，向他飞奔而来，第一次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他看到雷小虎带领全班同学，在校门口列队，口中高喊：“欢迎赵吉回家。”他看到雷老虎面带，慈祥，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努力就好。”他第一次露出孩子般纯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