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祟(小说)
“这话怎么问起我来了?不是你开门让我进来的吗?”中年女人一脸得意。
“你,你到底想怎样?”
“邀你作伴啊。你要不去,我就把他带走。”中年女人指了指床上正酣睡的赵宇。
“你,你敢!”程宁月大叫一声,陡然睁开眼,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伴着程宁月的叫声,睡在一旁的赵宇也惊得坐起来,他伸手按开壁灯,看着她:“脑抽!知不知道这么叫喊会把人吓死?”
“我……我……”程宁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她也分不清楚。如果在这个时间段告诉赵宇刚才的情形,那就是给他添堵,他会更加恼她。到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再打上两个小时的冷战,他们都会伤个半死。他是生意人,休息不好精神就萎靡,得罪顾客或者算错账,人缘财产两亏损,她也心疼。
“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去书房。明天一早我还有几单买卖,没闲心陪你浪费身体资源!”赵宇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手表,随即把壁灯关了。
程宁月哪敢多言。避免赵宇受她影响,此刻,她也想去书房,可是,她不敢,真不敢。程宁月无奈地躺下。
这是无月之夜,灯一关,世界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程宁月在黑暗中睁着两只大眼,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今晚的情形。如果一切都是梦,那梦是不是太邪性?不仅连续,还真实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尤其那咚咚咚咚的敲门声,那狰狞恐怖的中年女人,此刻犹在耳畔和眼前。
不是梦,绝对不是,就是现实,就是有邪祟来敲门,来邀她作伴!程宁月完全迷失了心智。她禁不住堵上了耳朵,闭上了眼睛,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子。
“宁月妹子,时辰快到了,既然你不跟我走,那我就把这个男人带走了。”恍恍惚惚中,程宁月看到中年女人又出现在眼前,伸出苍白的手要拉赵宇。
“不,不要,不要!”黑暗中,程宁月蓦地从床上站了起来,扭曲恐惧的叫声撕破了沉寂的夜。
“你神经病吗?”刚要进入沉睡的赵宇被这吓人的叫声惊醒,拉开灯,抱起被子,去了书房。
程宁月很委屈,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听到书房里传出的关门声,她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再不敢躺下,更不敢关灯,打开手机,找到那段狗叫音频,设置成单循环,放在了枕边,手里攥紧玉佛和篆书“魙”。
四
程宁月终于熬到了天亮,紧张的神经稍一放松,整个人也就成了泄气的皮球,站起来的力气似乎也没了,昏昏沉沉地继续眯瞪。
小产十多天来,赵宇担起了整个家务,洗衣做饭,买粮买菜,打扫卫生,哪一样都不让程宁月插手。程宁月不习惯,十指不沾烟火她做不到,一个大老爷们围着锅台转她也看不下去,总想搭把手,赵宇就会大眼一瞪,把她推到卧室里锁上门,饭做好了,才放她出来。
程宁月躺在床上等赵宇喊她吃早餐,迷瞪了近乎两个小时,也没听到他的动静。他还在生气?一定是!她折腾了一宿,害他四更天跑到书房去睡,换谁都受不了。
程宁月慵懒地伸了伸腰,感觉浑身四两劲儿也没有,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离上班还有半小时,她真想请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正当理由。就这样,早饭没吃,简单洗漱一下,就上班去了。
本就精神不振,再加上没吃早饭,程宁月整个人憔悴成霜打的茄子。老姬同事大呼小叫道:“宁月,你是不是招惹上了脏东西?脸色灰暗不说,印堂还发黑。你伸过手来,我给你瞧瞧。”
程宁月尴尬地笑笑:“不要紧,这阵子失眠,可能是神经衰弱。”
“那还不赶快请假去医院,老睡不好,身上的零件都会出故障的呃。”胖姐劝她。
程宁月当真请了假。
回到家,往沙发上一躺就睡着了,这一睡便是三个小时。醒后,程宁月感觉身上轻松了一些,隐隐地也有了饿意。她走进厨房,锅灶干干净净。看来,赵宇没有做早饭,他是真的恼了她。
程宁月给自己下了碗鸡蛋面,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半。因请了一天假,她打算把床单和被罩清洗一下,刚到卧室门口,登时吓瘫了。
卧室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赵宇面朝外,侧身躺着,那样子,似在酣睡。但脖颈上的大动脉跳动的节奏就像沙场上将士们猛击的战鼓。砰砰砰……心脏跳动发出的响声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宁月虽不是医者出身,但也懂得心脏跳动的规律。这等节奏,这般声响,不是不正常,而是诡异。
她不敢动他,又担心叫救护来不及,急忙给赵叔打了电话。
赵叔是退休军医,开着一家诊所,距离她家只有百米。
五分钟不到,赵叔就赶了过来,一见赵宇的情形,立刻催促:“快打120,他喝了酒,心脏跳动反常,没有氧气和检测仪,我也不敢随便动他。”
赵叔本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专家,他让叫急救车,病情一定很严重。
程宁月急忙掏出手机,120三个数字还没按完,正在熟睡的赵宇腾地从床上弹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她跟前,一把将手机歘过去,朝地板上猛力一掼,怒道:“你是不是咒我早死?”
程宁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赵叔更是惊骇地说不出话。还没等他们两个反映过来,赵宇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和车钥匙,闪电般飞出了屋。
这里没有用错字,的确是“飞”。程宁月和赵叔看得真真切切,赵宇那一刻的双脚快得根本看不到着地。
“快,去拦住他!他喝了酒,心脏跳动剧烈,血压一定很高!”赵叔反映过来的第一时间提醒程宁月。
程宁月也顾不上被赵宇摔坏的手机,追了出去。她追出屋,赵宇的车早出了院子。程宁月也不敢怠慢,立刻开车去追,等上了大道,赵宇的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城离程宁月家十二三分钟的车程,她用了十分钟就到了。门口没有赵宇的车,雇员也说没有看到他。
他会去哪?医院?程宁月急忙开车去了人民医院,找了一阵子,没找到赵宇的影子。
他到底怎么了?怎么瞬间疯了一般?程宁月迷惘了。忽然想起晚上的情形,中年女人的话,程宁月把着方向盘的手差点儿失控。难道真的应验了?
程宁月不由打了几个寒颤。身上没有手机,赵宇又不见踪影,她只能先回家。赵叔还在家等着,见她颓丧着进屋,叹了几口气问:“你两个闹别扭来?”
程宁月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他情绪那么反常,一定遇到了解不开的心结。他的行为,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爆发出来的。还有他的心跳,我行医六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这种情况。如果是正常人,早就停止了呼吸!”
程宁月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就把昨天的事情简述给赵叔。赵叔哀叹一声:“世上本无鬼,人心自扰之啊!”
找不到赵宇,程宁月一刻也不敢耽误,她用座机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赵宇的父母、兄嫂、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程宁月自己的父母等等,所有能联系的人她都联系了,愣是没有赵宇的消息。
赵宇到底去了哪里?程宁月呆呆地瘫坐着。
不多时,赵宇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朋好友聚集了一院子。程宁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众人简单一说,众人不敢耽搁,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分头去找。
从下午两点到凌晨两点,整整十二个小时,赵宇生生像断了线的风筝,音信皆无。
“报警吧。”程宁月说。
“他是成人,还开着车,就是报警,也得等48小时以后才立案受理。我们还是再等等,再找找吧。”赵宇的哥哥说。
等,折磨人的字眼,让人心焦,让人难耐,让人充满期待和希望。程宁月不知道这样等下去的结果。活生生的一个强健大汉,忽然诡异的让人怀疑人生,怀疑这个世界上的生灵。
赵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数?此刻的他会在哪里,又在历经什么?痛苦、焦虑、煎熬、悔恨交织一起,程宁月泪流满面。她干吗去看望老邵?如果不去,她就不会伤心落泪,就不会被赵宇追问。她又干吗告诉赵宇实话?如果不告诉,他就不会产生误会,冷战就打不起来,她也不至于迷失心智,三番两次惊扰到他。他一定是因为恼怒才喝下大量白酒,以致情绪失控!
噬脐何及啊!
继续等!继续找!这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
求老天保佑!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求上帝保佑!她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祈祷。
看看时间,近乎凌晨三点,外出寻找的人接连打来电话,一个结果:没找到。
赵宇的父母再也熬不住,硬逼赵宇的哥哥报了案。
赵宇的哥哥手机还没挂,院门外响起一阵汽笛声,一院子人急忙看向门口。一辆黑色奥迪缓缓开进院子,是赵宇的车!
呼啦一下,黑色奥迪被院子里的人围了个严实合缝。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多人?”车门打开,赵宇下了车,看着众人,一脸懵懂。
“你说怎么啦?这一天一夜你小子跑哪去了?电话打不通,问谁谁没见,生意不做,家人不顾,你还知道回来?”赵宇的老父亲气得一连串喝问。
“孩子,你没事吧?你赵叔说你身体出了毛病。你去医院检查了吗?”赵宇妈拉起儿子的手,心疼地问。
赵宇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看向站在门口,早已泪流满面的程宁月。
此时此刻的程宁月,心里像翻倒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出个什么滋味。看到赵宇的刹那,她恨不得扑上去,痛打他一顿,可接下来,她又禁不住激动地想放声大哭。
“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从昨天下午两点,到现在凌晨三点,十几个小时,这一院子人都在为你担惊受怕。你给大家说说,也让我们都能放心。”赵叔走上来,拍了拍赵宇的肩头。
赵宇看了看一院子的亲戚朋友,又看了看程宁月,尴尬地笑了笑。他说,也不知道怎么的,从早晨起来就觉得心里特堵,什么也不想做,更不想搭理程宁月。早饭没吃就去了商城,在商城待了两个小时,再也坐不下去,回家想睡一觉,一开门,见程宁月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气越发不打一处,总想把她拉起来暴打,强忍着怒火,拧开一瓶56度的白酒,一口气灌进肚里,往床上一躺,倒头睡了。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程宁月和赵叔要打120救护,他顿时大怒,拿起车钥匙闯出屋,开车就跑。坐在车上,浑身像有火在烧,就打开车窗拼命开车。他原打算去郊外的钓鱼台钓鱼,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想到,刚把车停好,忽然睏意大发,就躺在车里睡了,一觉就睡到了后半夜。
听到这里,赵叔叹口气:“都是冷战、不信任惹得。记住,夫妻之间,有话就说,有气就发,千万别憋着,更不能胡乱猜忌。伤财伤感情都是小事,伤了身体才是大事。本来就窝火,再空腹喝白酒,这不是拿命作吗?一斤高度白酒,发疯算是轻的,拿刀杀人的都有。要不怎么说,忍是心头刀,酒是下地狱的通行证呢。还好,你没有被查到酒驾,不然,这会儿,我们都要去拘留所看你了。”
赵宇妈反驳:“什么冷战惹得,我和他爸冷战一打两个月,也没见伤着谁!依我看,就是宁月惹得,就是她坏了风俗,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赵叔说:“你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吧?那你说,这七十多年,你见过不干净的东西吗?如果说这世上真有鬼,那也是人自己作出来的。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宁月如果不触景生情,就不会做那些噩梦;赵宇如果不顾及那些世俗,就不会生闷气、喝酒、失控。祟由心生。这人呢,一旦心中生了祟,那才真的可怕,害人害己啊!赵宇,宁月,你们认为呢?”
赵宇嘿嘿一笑,看向了程宁月。
程宁月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禁不住暗道:她和赵宇招惹的那祟,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吗?
描写很真实,很现实地反映了社会生活中的此类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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