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道路(小说)
“你是县长,你做主。有一条,别给我把军费整少了。”
胡子先获得了陈师长的许可,便大张旗鼓地对市街及南津镇街道进行大规模改造,对城区沿江码头进行整修,新修合川到铜溪镇公路。
马有权通过入狱,自以为有掌红吃黑的能力,可以在合川呼风唤雨,可是在党部建立这事上却惨遭失败,大丢袍哥的面子,而作为同学的胡子先,不但不支持他,反而支持他的对手,心里十分窝火。
为了发泻他的不满,作为征收局局长,就对胡子先所办之事拉拉扯扯。
你不是要改造市街吗,他就唆使手下掇窜那些小商小贩出来阻挠,借口影响经营和生活,强要补偿。
你不是需要经费吗,他借口保军费和征收不足,迟迟不把征收的税费划缴财政。
胡子先觉得这家伙不仅右倾、顽固,还来越反动了,不把他夯住,自己这个县长就没法当。但其羽翼已然丰满,不好硬来,便采取了一个转移其注意力的办法。
“马兄是有文化的人,对整修市街的好处不是不知道吧。”胡子先说,“你好像不积极支持哟!”
“不能这样说。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嘛!”
“这些事都是按陈师长要求做的,你可不要辜负师长对你的器重哟!就像那个刘塌鼻子,跟师长踩左踩右的,师长早就想把他废了。”
“你说得对,既然是师长信任我们,我们就应该尽力为师长办事。”
胡子先的招式果然管用,马有权的心思转移到向刘塌鼻子报仇上面。
六
合川城由北城和南城两部分构成,北城位于涪江北岸、嘉陵江西岸,南城位于涪江南岸,与北城隔江相望。南城又叫南津镇,就是刘塌鼻子任镇长的地方。
城区主要在北城,由陈师长驻防,南城也有驻军,在李家花园一带,是国民党江防军的营地。
江防军的首长既是国民党员,也是共产党员。其按照中共重庆军委的指示,在此秘密训练军政干部和士兵,为顺泸起义做准备。
刘塌鼻子窥知,即来向陈师长报告。
“正常操练,不要大惊小怪!”陈师长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没有多久,这家伙又来了,这次却是很详细,包括办培训班,多少人,学习些什么都报告了。
好在陈师长思想左倾,没把它当回事。
但胡子先却紧张起来,生怕刘塌鼻子整出什么妖蛾子来。恰好马有权予他施政使绊,便挑起马有权和刘塌鼻子的矛盾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刘兄。”胡子先故意对刘塌鼻子说:“我听说老马不会放过你哟,可得小心。”
刘塌鼻子以为自己有陈师长撑腰,就能一手遮天,根本不把马有权放在眼里。
有天在“览江天”,他借着酒劲,破口大骂马有权不是东西,在场之人虽各怀心思,但没有不为他鼓掌的。
又一日,刘在“览江天”大醉,席间大出马有权言语:“什么马大爷,他算个鸡巴,老子就拿他当个夜壶……”
不一会儿工夫,有人把话带到马有权耳中。
马有权心里愤怒,但不露声色。
一天夜里,马有权召李俊至“马周别墅”,忿然地说:“这大爷老子不嗨了!”
“谁惹大哥生气了?”李俊问。
“龟儿子刘塌鼻子,烂滚龙一条,当了个镇长就翘上天了,居然敢对老子口出恶语!”
李俊挺身答道:“大哥这口恶气,兄弟代出,这梁子不拿下,大家都不嗨了!”
马有权便把早已准备好的红片一张、手枪一支、银洋一百元交给李俊,嘱其相机行事。
适逢民生公司耿布臣、李佐臣两董事因征收之事发生纠纷。这二人一个兼管合川财政,一个为南津镇团阀。一个代表县署要征粮派款,一个在刘塌鼻子掇窜下抗着不交。事情闹到双方快动武的地步。
胡子先将情况报告陈师长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不如让刘塌鼻子自己去解决。”
“你转告刘塌鼻子,我命令他把这事摆平。”
于是,刘塌鼻子就在“览江天”设宴招待有关权要,并通知纠纷当事人出席。
时值隆冬之夜,刘塌鼻子宴罢下楼,坐黄包车回家。刚举步上车,早已潜伏于暗处的李俊快步上前,当胸一枪,刘即应声倒地毙命。
李俊逃出北门,连夜潜往广安。
这边胡子先明知马有权所为,也不说破,发布县署公告,称凶犯某某在逃,将全力捉拿归案。
马有权报了仇,泻了恨,屁事没有,觉得胡子先还是向着自己的,心中的疙瘩也就消了,不再给胡子先使绊。
年底,有一位年轻人来到师部。
“我就是那个法国人都怕我的共产党陈毅!”年轻人向陈师长自我介绍:“你的本家。”
陈毅在法国勤工俭学时被武装押运回国,所以他有这么一说。
陈师长问:“你就是仲弘呀!来意如何?”他先前已接到重庆办事处的来电,说有一个叫陈仲弘的共产党员要去拜访他。
陈毅到合川的最初目的,是为了争取陈师长中立,防止他在顺泸起义军渡嘉陵江时背后捅刀。
结果,陈毅到合川后,顺泸起义已提前进行,陈师长并没有行动。
“听说师长建立了政治部。”陈毅只好转移话题:“这可是首创,说明师长眼光独到!”
“你是来接受我邀请的吗?”
“对头!我就是来为师长工作的。”他说:“不是我吹,这可是我的强项,我担任《新蜀报》主笔时,北洋政府对我害怕得要命。”
陈师长便委任他为政治部组织科科长。
陈毅坚决拥护孙中山的“三大政策”,大张旗鼓地宣传武力与民众的关系,把合川的军运、学运、农运、工运及商运搞得有声有色。
马有权早就看不惯他了,对其宣传唤醒民众、惩治豪强、打倒军阀等更是感到恐惧。想挑拨陈师长,因陈师长外县视察,不得所为。
他去找胡子先了解。
尾巴还未翘,胡子先知道他想拉什么屎了。便故作神秘地对马有权说:“这个人,别看他年轻,可是个厉害人物,在外国都要敢搞事。陈师长对这个堂侄非常喜欢,当亲生的一样。”
其实,是陈师长堂侄这事都是胡子先瞎编的。
随后,他亲自去找陈毅,告诉他要提防马有权这个人,如果遇到难处就直接去找自己。
马有权听说了陈毅和陈师长的关系,只好白瞪眼,却仍耿耿于怀。
七
重庆发生国民党屠杀共产党的“三三一”(1927年3月31日)惨案后,马有权以为搞倒陈毅机会来了,就去师部找代理师长的王学姜旅长挑拨。
“师长立功的机会来了,怎么还不行动?”
“什么机会?”
“抓共产党呀!重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还不晓得?”
“抓谁?”
“师部就有一个大共产党,你不知道?”
“你说陈仲弘?他可是师长委任的政治科长。”
“管他的哟!抓起来送到重庆,生米煮成熟饭,陈师长还能说什么?”
王学姜经不起立功的诱惑,便与马有权定下计策,准备请陈毅在“览江天”吃饭,秘密逮捕陈毅。
陈毅刚获“三三一”惨案消息就感觉不妙,立即叫师部党小组成员转移,并通知地方党组织,叫他们紧急应对。所以当接到王学姜无缘无故请他第二天吃晚饭的邀请,完全明白那就是一个鸿门宴。
但他十分淡定:“师长真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呀!我想打牙祭,他就来请我吃饭,告诉他,多弄点肉。”他说话总是那么豪气。
过后,他与师部的两个好友去到县衙。
“县长,你说有难处找你,”陈毅说,“我记倒你说的,现在就是来找你想办法的。”
“所为何事?”
陈毅便将他的怀疑向胡子先复诉了一遍。
胡子先就和他们商定了脱身之计。
三人从县衙出来又回到了师部,派人告诉王师长,说胡县长明晚也要去参加。
那边王师长叫来马有权说:“当着胡县长的面抓陈仲弘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如果他阻挠,把他也抓起来,给他一个私通共党的罪名。”
王师长想:这个办法好,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第二天上午,陈毅他们还是各干各的事。
午饭后,一位好友说:“今天的天气好,出门散散步,转来再到王师长那吃饭。”
陈毅同意。
于是三人空手走出师部,一边说笑,一边直向南门漫步而去。
下午五点左右,折回南门,便朝“览江天”方向走。他们走到“览江天”那条街的街口,迎面碰上了胡子先几个,互相点了一下头,陈毅悄悄从胡子先手中接过一布袋,就折向了另一条街,而胡子先几个就往“览江天”走来。
有人远远看见胡子先他们,急忙报告了王学姜。
王学姜和马有权便从“览江天”迎了出来:“怎么不见陈仲弘?”
“他在师部,你都不知,我怎么晓得?”
“听说他出去散步去了。”
“那就对了!他是个喜欢作诗的人,可能是哪里又勾起了他的诗意吧?”
“还早,我们楼上等吧?”
“师长请!”胡子先边走边说:“难得有机会,今天这顿我请算了。”
王学姜说:“那太好了!”
可是他们一直等到六点多,还不见陈毅来。
王学姜猛然一惊:“糟了,咱们都上他当了!”
胡县长说,上什么当?
王学姜就当没听见,立即命令埋伏的手下分别去各城门查追,自己则带领两名卫兵往师部赶。
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即使知道从哪里出的城,还能追上吗?况且夜幕已经降临。
胡县长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见王学姜走了,就对马有权说:“你别走,咱们喝一杯。”
马有权不好推辞,站起来又坐下了。
胡子先一边举杯,一边对马有权说:“又是你掇窜的吧?不是我说你,国民党是反共,但你知道陈师长反共吗?或者他有几分反共?王旅长毕竟是他的手下,毕竟是代理,陈师长只是外出才叫他代理,所以你最好盼陈仲弘不要出事,否则,陈师长的脸色有你好看的!”喝了酒接着又说了一句:“抓了一个对你又没什么影响的陈仲弘,却得罪陈师长,太不值了!”
马有权说:“老弟说得太对了!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干了,手下又给他们倒上。
胡子先举起杯又说:“我劝你以后还是少管共产党的事,国共合作这么些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里面水深得很,你伸个脚儿去搅,说不定就伸到鲨鱼嘴巴去了,那不是自取灭亡!就像你们袍哥,与军阀、与政府的关系一样,理得清吗?还是专心当你的大爷好。”
一席话说得马有权鸡啄米似的点头,频频举杯向胡子先敬酒。
八
却说双河袍哥大爷与李杜发生矛盾。
那位大爷知道当年马有权任县长时与李杜矛盾很深,便进城来找总舵把子,一边奉上孝敬,一边诉屈,意图借他对李杜的仇恨来为自己出气。
“我很想为你撑腰。”他说,“到时,你可要见机行事哟。”
那人说:“恭候、恭候。”
可是,要解决李杜却不象解决刘塌鼻子那么简单。因为李杜是地方民团中力量最强,敢与陈师长叫板的人,自己的团防局不过十来个团丁,都是些烟鬼袍哥,武器也差,哪有什么战斗力,必须将明月寨的力量调来,再借助师长的支持才行。陈师长虽然心里怀恨李杜,但不管怎样,地方民团也属于国民党武装,陈师长一定心有顾忌。
他去把这事告诉了胡子先,想听听胡子先有什么高见。
胡子先听他一说,马上说自己有事,过两天他在“览江天”摆上一桌,专门请他,再详谈此事。
原来胡子先得知,合川地下党正在准备兵暴之事。
之前,地下党托人做过李杜的工作,要他加入红军,未能如愿。于是,地下党决定,以农民暴动开始,如果成功就能转移陈师长的注意力,陈师长手下的起义部队就可见机行事。
农民暴动的对像就是李杜,以夺取其武器武装自己。哪知半路杀出个陈咬金,岂不扰乱兵暴计划?所以他得想个好办法来稳住马有权,才这样对他说。
两天后,胡子先与马有权在“览江天”密谈。
“师长也想报一箭之仇。”胡子先说:“只是不好明来,除非他像你弟弟那样是土匪,对他动武就名正言顺,否则,传到上面就不好交待。”
“对上面称他们就是土匪不就行了?”
“你能保证墙不透风?”
“我真的不想忍了!”
“忍不了也要忍。”胡子先怕他一意孤行,只好亮出底牌:“师长已经有计划了,你不要把师长的计划打乱。”
“什么计划?”
“师长已经得知,共产党将发动农民暴动,目标就是攻打李杜。按照师长的意思,先静观其变,如是农民暴动成功,再以剿匪的名义出兵不迟,如不成功,也可削弱李杜的力量。这不是为我们报仇了?”
马有权连连称是。
“我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你,你可得保密,出了问题不只是你跑不了,我也要受牵连。”
“就当你没说。”
尽管合川农暴的准备未受到任何干扰,但许多细节没考虑到,结果失败;兵暴亦因农暴失败,打破了原来的计划,结果失之周密,最终失败。
农暴及兵暴以后,军阀加强了警务控制,委派向荣武为合川警察局局长。
马有权有个女儿叫马若兰,丈夫死后,寡居娘家。他知道控制地方,巧取豪夺,全在警局,便将女儿许与已有原配的向荣武当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