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考官趣事(小说)
没有大道理,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平常有些领导讲话打官腔的味道。一开口,就是“我出个题目,考考大家看!”
他说:某省直单位,有3个业务处,我们暂且把它叫作甲处、乙处和丙处,都向领导打报告,要求增加1间办公室。
甲处的理由是:编制增加,人员增多,原有的办公室坐不下了。
乙处的理由是:设备增加,资料增多,原有的办公室放不下了。
丙处的理由是:工作保密性强,需要1间办公室处理特殊事务和存放保密文件。
这时候,省房管部门分配给该单位1间房,假如你是这个单位的后勤处长,你将这间房分给谁呢?
老谋深算的授课人,不按套路出牌,给听课人“授之于鱼”,而是抛出了一根长线,长线端头挂着一只带饵的“鱼钩子”,看哪条鱼或是傻冒鱼或是机敏鱼窜出来咬这只“鱼钩子”。
他停止了讲话,一双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像两盏特别剌眼的探照灯,从左至右、从前到后扫视着全场……
会场鸦雀无声,静悄悄的,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偶尔间,传来一两声轻微的明显听得出是在努力克制生理反应但又控制不住迫不得已从喉咙眼里冲出来的干咳声,还有那由于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燥热上身臀部骚痒忍耐不住一不小心触动了座椅,椅脚与地板发生物理碰撞的摩擦声。
听课人被这道题难住了,卡壳了,谁也不敢吱出声来……
1间房,3个处,大家都清白,这不是一道小学生在课堂里回答的简单的算术题,这是一道能力题、智慧题,一道识人、辨人题。
答得好尚可,答得不好可不是开玩笑的,台下坐的全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台上坐的更是举足轻重管“帽子”的官,现场出洋相惹人耻笑脸上无光是小事,让那管“帽子”的官留下坏印象关注了你惦记着你,在你有机会升迁或重用时让他想起了你此时此地的拙劣表现,那就真的是拐噶场哒,背噶臭时哒!
可别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啊!
情势急剧转变。顿时间,会场成了战场,成了比炮火连天硝烟滚滚真枪实弹刺刀见红还要紧张还要激烈的思想斗争心神厮拼的无声战场。
100多颗红心在激烈跳动,100多份心思在纷飞乱蹿。
这时候,如果谁长了神眼,安了超声波耳麦,一定会看到或听到,整个礼堂就像有无数条江河在奔腾,万千里浪潮在翻滚,雷霆万钧,虎啸盖天,飞溅百尺,与场面上的安定与寂静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此处无声胜有声”,用它来描述此情此景是再恰当不过了。人啊人,这就是你最真实的表现与写照吗?
有人会问,这时候,你的心态如何?你的表现又怎样呢?
我要说,我坦率地告诉你,我不是诸葛亮,也不是赵子龙,我与所有在场人没有区别,我不可能比别人智多一分技高一筹,我也没有盖人的勇气和过人的胆量。
庆幸的是,我坐在礼堂最后,没有几个人能看到我,关注我,不会把我推到前面去。
我离主席台远远的,台上的那几盏探照灯怎么照也照不到我这里来。就是照过来了,那光束也是强弩之末,照见我的身影也是亦真亦幻模糊不清的,更不用说能看得清我的面容、我的表情和我的心态了。
风雨莫测,能躲则躲,我为什么要去出这个风头呢?
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挂钟里的秒针在一格一格地往前跳着。
它既像一位善良的好心人,在为我们的呆滞、愚笨而焦灼、忧虑和不安,也像一位别有用心的不怀好意者,在看我们的笑话,嘲笑我们的无能。
你们这些人,平日里道貌岸然、牛皮哄哄,现在露馅了吧,阳痿了吧!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时间就像故意在和我们作对似地,趁人之危,在大踏步向前迈进,比平常走得急走得快得多。
这个时候,最难堪最难受的恐怕要算是坐在局长旁边的那个人了。
细心的人看得出来,从提问开始,他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就像市中心广场的那块电子广告牌一样,在不停地自动地转换着上面的色彩,最开始是黄的,慢慢地泛起红来,然后由红转青,铁青特青,青了一阵子后,全是苍白的一片……
他意欲发作,但上司兼客人在旁,又觉得不大合适,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怒气,不停地抖动着双腿,以稳定情绪,掩饰自己的不安。
太不争气了,太不像话了,一帮子蠢驴,这不是在往全省公职人员乃至几千万父老乡亲的脸上抹黑吗?
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会收不了场的!主持人站立起来,手拿花名册,开始点起名来。
众人暗暗叫苦,心慌意乱,一边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唇,一边在心中祈祷着,阿弥陀佛,神啊,保佑我吧,千万别点到我啊!
“李臣,请你回答。”声如巨雷,无可回避。
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迟疑了一会,知道躲不过,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我……我……我要是那位处长,就把那间房分给丙处。”
“为何?”讲课人追问。
“保密最重要,国家安全第一。”好像被什么刺激了一下,突然间他胆量上来了,声音响亮了许多。
讲课人压压手,示意他坐下,不说他对,也不说他不对。
“冯霞,你说呢?”主持人没看花名册,盯着前排偏座的一位女士,微笑着发问。显然,他认识她,说话也柔和与客气得多。
男人都这样,除非他有疾病,分泌不出荷尔蒙,不管是文弱书生,还是粗野莽汉,也不管是西装革履,还是衣衫褴褛,遇上异性都会不失男人的“本色”,有一种天然地吸引力与亲近感。
人嘛,本来就是一种动物,只不过高级一点罢了。
“我看应该分给甲处,甲处人多,太拥挤了,无法办得公下去,也符合办公用房人均面积的标准。”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也许是之前早想好了。
答完后,也不等台上发话,她自顾自坐了下去,一副得意的神态。
主持人浏览着名册,若有所思,像是在挑选谁。一会儿,他抬起头,“省水利厅江涛。”
……
“江涛!”见无人应答,又补了一句。很多人扭头张望,还是没有反应。
这时,主席台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走过去,凑到主持人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天晓得,那葫芦里装得是什么药,没人去追问,也不敢追问,追问也白搭!
主持人不露声色,换叫了一个人。
不知是胆子小,还是本来就低调,被点的人声音特别小,像有心事的人在喃喃自语,又似佛堂里的僧人伴着木鱼声在叽哩咕噜念念有词。
我尖起耳朵听,但毫无作用,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估计主席台的人也听得挺费神的,或许就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但为了不失脸面,一个个装着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好、好、好!坐下!”出人意料,主持人连说了3个“好”字,这在前面是没有的。
生活中,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一说一听间,有何奥秘和玄机,只有当事人清楚。
我瞎猜度,如果那人真是回答不出,或者是担心回答错误,采取一种“虚晃一枪”的诓骗方式蒙混过关,那也真是太睿智太有才了。
这时候,我想起了安徒生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衣》里面的一段情节来:天真的孩子发现皇帝没穿衣服,大声叫嚷起来,而周边的大人们却装没听见……
与眼前这情景联系起来,一是听见了装没听见,一是没听见却装着听见,虽一虚一实,时空远隔,但异曲同工,有某种惊人的相似之处。
想到此,我“噗哧”一声,笑将起来。还好,声音不大,没被人察觉,自顾自吐了一下舌头。
提问在继续进行,场面却大相径庭,僵局已经打破,一颗颗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人们的回答也放开了许多。
针对局长提出的问题,有说分给甲处的,有说分给乙处或丙处的,还有说给3个处合起来用的,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我一直在想,局长提这个问题是何意思,肯定不是“三选一”那么简单,如果答案是“三选一”,岂不太“小儿科”了?
我们是明天的考官,他培训我们,应该是要启发我们,开导我们,在面试时如何准确识别、正确辨别被考对象理解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3个处,1间房,肯定是不够分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分给谁都行,分给谁都不行,这是个此矛彼盾的问题,难道真的无解吗?
“刘晓夫!”似乎有人在叫我。沉浸在思考中,没回个神来。
“省财务厅的刘晓夫!”主持人再次喊人,声音提高了几倍。
旁边的王局长急了,赶紧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在叫你呢!”
本能反应,我霍地一下站起来,“刘晓夫在!”灵光一闪,脑门洞开,一个想法冒将出来……
我欣喜欲狂,暗地里一句“天助我也!”
“这间房子谁都不给!”慌乱中,一鸣惊人,吐出这句。
“是吗?”讲课人好生疑惑,抬起头,打开“探照灯”,远远地罩住我不放。
好冒失,答得太快了,完全词不达意。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汗粒,情不自禁地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真该死,筐了瓢!我好生懊悔。
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局长,我是说,假如我来分,这间房子先不要考虑给谁。”我咽了一口口水,稳定住情绪,更正了前面的回答。
“我想,此事可不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来考虑……”不能再犯错了,得谨慎一点,我看了他一眼,用试探的口气回答。
“你说,怎么个换法?”他饶有兴趣,插了一句。
“首先,既然省机关事务局有房分配,何不再去汇报一下单位的实际困难,争取机关事务局给予支持,再给两间,哪怕是一间也好。如果能行,就彻底解决问题了。”
见局长微微点头,我信心满满,大胆地说了下去……
“然后,对3个处的缺房问题作进一步地调查了解,广泛听取各方意见,摸清情况,有的放矢。通过调查,我发现:
“甲处虽然人员较多,但工作苦乐不均,忙的忙,闲的闲,前者积极性受损,后者无所事事,可以调减几人,安排到别处工作。
“乙处设备、资料确实不少,但有些设备使用率低,可以处理掉,其业务可通过购买服务完成;过时、闲置的书籍、文稿送造纸厂打浆销毁,重要文件及时移交单位档案室保管。
“丙处在办公楼尽头,宽大的走廊可以隔出一间房来,再不就是挨着办公楼加砌一间屋,搞坚实一点,确保安全可靠。
“最后,根据调查的情况,拿出一个方案,呈报领导批准实施。如此以来,不但不缺房了,还多出一间房子以备急用。”
全场一阵子骚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有说答得好的,有说值得讨论,还有说我在胡编乱造,主观臆想,与实际不符……
“大家安静,现在请局长点评。”主持人的脸色回归到了原处,油黄的那种,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今天,我的辅导就是提问题,提出问题让大家解决。前面有十几位同志都进行了回答,在这里我就不作多的评价了。”局长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下去。
“其实,很多人都理解错了,我提的问题是没有绝对答案的,我要的是你们是怎样思考问题的方式与方法,有没有辩证思想,有没有综合概念……”台下的人窃窃私语,豁然开朗。
“最后这位同志的回答,符合这样的要求。”说到这里,他展开浓眉,瞪大那双探照灯似的眼睛,朝我这边扫了过来……
“我相信,这位同志,是姓刘吧,以后一定能提拔为厅级领导。”话音刚落,下面哄堂大笑起来。
在省直机关混了二三十年,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谁,了解我的底细。
他莫名其妙,侧过身来,狐疑地望着主持人。
主持人莞尔一笑,“局长,他已经是厅级干部了。”
台下又是一阵子笑声……
培训结束,已近子时。走出大门,夜空清辉,繁星闪烁,万籁俱寂,清风送爽……
明天,一定阳光灿烂,云淡风清,无风无雨,不见雾霾,千金难买,考生好运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