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案件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六、
　　 晚上，战友们如约而至，来到好运来海鲜大酒楼聚会。傅文杰站起来，说：“今天，我们战友聚会，荣幸地请到了我的领导宋队长参加，首先，请宋队长作指示。”
　　 宋平安满脸堆笑，站起来，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个躬，又坐下了。
　　 傅文杰的开场白带有明显的谄媚之意，但宋平安没有说话，直接坐下了，他不适应这种氛围，尴尬地站在那里。倒是王德富很机灵地站了起来，说：“既然是战友聚会，大家都是平等的。今天的聚会有三层意思：一是增进我们的战友情谊；二是加强相互协作帮助；三是欢迎宋队长参加我们的战友聚会。”说完后，他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来，干杯！”
　　 所有的人站起来，举杯、碰杯，干杯。
　　 接着，又有几个战友分别站起来敬酒，场上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这时，宋平安站起来，端着酒杯，说：“我今天来，是要敬大家三杯酒！每敬一杯酒，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真实的故事，可能会耽误大家的时间，但是绝对不耽误喝酒。”说完，他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酒，“来，先喝第一杯酒。”喝下后，他说：“与在坐的各位战友相比，我是个新兵蛋子，我去部队的时候，傅文杰是我们汽车连一排的排长，那时，你们都已经复员了。我在部队呆了整整三年，这三年对我的人生影响非常大，应该说，是傅文杰排长对我的帮助非常大，比如学习汽车驾驶技术他是我的教练；入党他是我的培养人和介绍人。但是，第三年的时候出现了一起事故，不仅把我的战友害了，也把我自己和傅文杰害了。”说到这里，他非常激动，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这是我和傅文杰之间的一个秘密，一个从来都不愿意提起来的秘密，今天，我要当作各位战友大哥的面讲出来。大家都知道，我们部队的驻地在内蒙古一边垂小镇，由于那里冬季时间长、气温低，当地人养成了喜好喝酒取暖的习惯。这种习惯也传到了部队，尽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喝酒，但总是有人在背地里偷偷喝点。当兵第三年，我是一排一班的班长。一次，我班一名叫高欣的战士开车外出拉运军需物资，返回驻地时已是半夜时分了。傅排长接车时闻到了高欣嘴里冒出的酒味，知道他刚才喝酒后将车开回来了，当即对他进行了严肃批评；并将他的驾驶证收缴了，打算第二天上交连队，暂扣半年，让他反省思过。我得知这一情况后，当晚跑到傅排长办公室替高欣求情，希望能将此事捂住。因为我知道傅排长也不愿意将此事上报连队，原因有两点：一是我班连续二年被评为全连尖刀班，今年的第三次也胜利在望；二是当时正在考核我的提干问题，傅排长也已经上报拟升任副连长。如果出现酒后驾车的问题，团部将作为违纪事件进行通报，必将直接影响到尖刀班的评比和我俩的晋升。我反复陈述了这个问题的厉害关系后，又信誓旦旦地表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傅排长显然被我的话打动了，将高欣的驾驶证悄悄还给了我。”
　　 “谁知，此事过去不到五个月，高欣又一次深夜因醉酒驾车撞到了路树上，当场死亡……那天深夜，交警队打来电话通知单位，说有一辆军车发生交通事故，请速派人赶往现场协助处置。傅排长带着我立即驾车前往。一路上电闪雷呜、风大雨疾，漆黑的夜空根本无法辨认道路。好不容易到了现场，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大货车的机头深深地扎进了一棵粗大的路树里，驾驶室挤得只剩一点缝隙，高欣的头部从破碎的窗户里甩了出来，面目全非，身子挤得破烂不堪，根本无法辩认内脏和肌肉，连骨头都是碎的。”
　　 说到这里，宋平安禁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傅文杰从桌子上抽出几张餐巾纸，递了过去。宋平安擦拭着眼睛，说：“我当时的第一个感觉，是我害了他。”
　　 傅文杰说：“不，是我没有坚持原则，我的虚荣心太重了。”
　　 宋平安：“我站在高欣的尸体旁，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名誉、地位，与一个逝去的生命相比，简直太渺小了；什么悔恨、内疚，都无济于事。与其面对这样残酷的后果，不如坚决阻止事故的发生。因此，我决定从此以后，要用铁的纪律来规范自己的言行，对原则问题绝不妥协。当年复员回到地方，我选择了交警工作。现在，我进一步体会到，交通法规不是禁锢人们行车走路的樊篱，而是保护人身财产安全的盾牌。”
　　 宋平安环顾了大家一眼，说：“气氛太沉重了一点，来喝第二杯酒。”
　　 接着，他又继续说：“前几天，我队组织了一次夜查，在短短的两个小时内，共查出了56名酒后驾车的司机，对他们全部作出了罚款、暂扣驾驶证6个月的处理。第二天清早，市政府闫副秘书长打电话给我，要求对一名司机免予处理，也就是走个后门。被我婉言拒绝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代表队党委在全体干警大会上作出了承诺：绝不允许有一起走后门的现象发生。更重要的是，我们是执法部门，讲究公平、公正，如果56人中有一人走了后门，对另外那55人来说就不公平，对我们的干警来说就不公正。我宁愿得罪一个人，也不能得罪那55个人和全体干警。”
　　 宋平安停了一会，说“第二个故事又太严肃了一点，来放松一下，我们再喝一杯。”
　　 喝完后，宋平安继续讲：“4月9日，本市发生了一起交通肇事逃逸事故，在社会上产生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今天下午，市政府闫副秘书长来我队听取这项工作的侦破情况汇报。他带来了一份报纸，上面有一篇4·9交通肇事逃逸事故的消息报道，还有市长的亲笔批示：平安队长，要尽快侦破此案。闫副秘书长批评我们的侦破工作进展太慢，并要求我们拿出侦破此案的时间。我反驳道：破案，是一门科学，不能凭空瞎说。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与肇事车同一种型号的车辆在本市已销售了1940辆，涉及全国23个省市。就是将我队236名干警全部投入侦破，对每辆车逐一进行见面排查，也得3个多月的时间。所以，这个时间没法确定。但是，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尽快破案。”
　　 “送走了闫副秘书长，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我并不在乎我这个小小的队长还能否继续做下去，而是觉得这起事故竟然惊动了市长，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任何理由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获此案。经过我们队党委的多次研究、反复考虑，决定将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交给傅文杰。一是当天的事故现场是傅文杰去的，他熟悉了解情况；二是傅文杰有丰富的事故处理经验和专业知识；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傅文杰是军人出身，他有敢打硬仗善打硬仗的顽强作风。队党委相信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这个案子。”
　　 “昨天，傅文杰到我办公室来，说话时那种吞吞吐吐的神情，我一看就猜到了几份。等他走后，我通知办公室将56名酒后驾车司机的名字全部抄报给我，果然，发现了王德富。我终于明白了，傅文杰组织战友聚会、特地嘱咐我一定参加的真实用意，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我也坦诚地告诉各位战友大哥，今天我讲的三个故事，也是经过精心准备的。目的是想把傅文杰完全解脱出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侦破工作中去。”
　　
　　 七、
　　 从战友聚会的酒店出来后，傅文杰没有回家，直接到了队里办公室。正如宋队长所说的那样，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思考，将案件的侦破工作认真梳理一下。
　　 他认真查阅了4·9案件现场的拍摄照片、文字记录和对所有人员的谈话、询问笔录，想从中找出一丝线索出来，以确定下一步的侦破方向。但是，非常失望，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来看，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只有采取逐一排查车辆的方法。为了缩小排查的范围，应该调取全市进出口处的监控录像数据，以确定4月9日那一天在本市范围内的东风140、2011款的车辆，这样，就能够筛除掉相当大的一部分车辆。与此同时，还应该去一趟市汽车修理行业管理处，请他们通知所有汽修厂，凡是4月9日以后有修理这类汽车前脸的，必须如实上报。这样双管齐下，就能大大加快案件侦破工作的进展。想到这里，傅文杰感到心里有点底了，准备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一觉，以保证明天有充沛的精力投入工作。然而，当他躺下后，却没有丝毫的睡意，眼前一会儿出现宋队长在战友聚会上讲话的情形；一会儿又出现邵桂兰那双流露着无奈、绝望和疑虑的眼光！
　　 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实在太难受了，索性爬起来，一看时钟，1：26分。他穿上便装、揣上录音笔，走出办公室，开着车就往环城农产品批发市场走去。
　　 此时的市场，没有白天那般人车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场景，倒显得有点空旷静谧，诺大的停车场，孤零零戳着几根水泥电灯杆和从上方投下的昏暗灯光。傅文杰将车停稳后，沿着马路从停车场朝市场走去，身边不时有三轮车、汽车匆匆驶过。市场里有不少商户正在忙碌着，有的往车上装货、有的卸货，还有的正在整理摊点、搬运东西。见前面有一老人正在用力地码放箱子，傅文杰赶紧跑上前帮助。老人朝傅文杰点点头，问道：“来进货的？”
　　 “嗯。”傅文杰含混地应了一声。
　　 “想进点什么货？”老人继续问。
　　 傅文杰这次听明白了，“先看看再说。”
　　 “是得好好看看，卖不出去就砸在手里了，辛苦一场还不说，本钱也亏了。”
　　 “老人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呀？”傅文杰问道。
　　 “我是帮儿子看夜场，白天是儿子、儿媳妇盯在这里，今天他4点钟过来送货。”
　　 “您儿子是司机？”
　　 “不是，他租的车。”
　　 “老人家，我今天想多进点货，打算租一辆车拉走，但不知道怎么样租车。”
　　 “我一瞧你就是个新手。如果大白天租车，你就直接去停车场挑选；如果晚上租车，必须白天提前与司机讲好，司机会按照你约订的时间、地点去找你。”
　　 “司机如果不讲信誉，不来呢？”
　　 “不可能。如果万一司机来不了，他会提前告诉你，并且他会找另外的司机代替他来。因为大多数商户与司机建立了长期业务关系，大家都很熟悉，人一熟悉办事就放心；比如，过去送货我们必须派人跟车，现在就不需要了。”
　　 “您遇上过有司机不打召呼就不来的情况没有？”
　　 “从来没有，也没有听说过。”
　　 话谈到这里，又一个新的想法在傅文杰脑子里逐渐明朗了，他突然高兴地跑过去，握着老人的手，说：“老人家，你可帮我的大忙了。”
　　 老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直瞪瞪地盯着傅文杰，“不是、不是你在帮我干活吗？怎么还感谢我？”
　　 傅文杰快步跑回车内，一看表，现在刚3点钟，他在考虑要不要马上给王德富打电话？但又一想：算了，等一会吧，他正在熟睡呢。于是，他将车座往后一落、靠背往后一倒，身子往上一躺，不到一分钟，车里传出了沉睡的呼噜声……
　　 一阵阵嘈杂声断断续续地进入了傅文华的梦乡，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亮了；探身往车外一看，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好多车辆，不少人匆匆忙忙地走动着。再看表，还不到6点，此时还不能给王德富去电话，这小子爱睡懒觉。他开门走了出去，看见周围停着不少红色大货车，这一发现，使刚才还是睡意朦胧的他顿时精神起来。出于职业的敏感，他悄悄走了过去，逐一车辆观察起来。刚刚看了几辆车，只见一个小伙子从车上跳了下来，对他说：“大哥，租车啦？”
　　 傅文杰立即反映过来了，答道：“对，今晚送货，想找一辆大货车。”
　　 小伙子：“不用找了，我是这个市场价格最便宜、服务态度最好的。”
　　 傅文杰说：“兄弟，我是有点害怕。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与一个司机说好了凌晨2点送货，结果司机没有来，害得他货也没有送成。”
　　 “不可能吧，大哥。这绝对是坑人，商户送货都与对方有协议的，如果送不了货，砸在自己手里不说，还得赔偿对方的损失费。再说，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如果不讲信誉，以后谁还敢用这号人。这么说吧，如果真有这号人，肯定是不打算在这里混下去了。”
　　 听了小伙子的话，傅文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凭直觉他感到侦破案件的最佳选择应该从这里下手。傅文杰对小伙子说：“哥们，我的老板在里面买货，我去请示一下，如果他还没有找到车，过一会我们来找你。”
　　 “大哥，没问题，你记住好我的车号。”
　　 傅文杰离开了小伙子，掏出手机，拨通了王德富的手机，电话那端又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谁呀？这么早。”
　　 傅文杰急切地说：“王德富，你赶快来市场，我有重要事情找你。”
　　 王德富：“你就会欺负我，在宋平安面前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傅文杰说：“人家是领导，你要是领导我也听你的。”
　　 王德富说：“好，你是我的领导，我听你的，有什么指示，请下达吧？”
　　 “你来后赶紧以市场办的名义发一个通告，凡4月9日那天，有商户与司机白天已经协商好了，半夜去车送货，但因司机临时改变初衷，没有前往或没有及时为商户送货的，请立即报告市场办公室。”
　　 “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我都整糊涂了。告诉我，是不是与破4月9日的案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