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啤酒干啥呀，一股子熊骚味，要白酒，辣酒。十块不够是吧，多少钱？咱有，上午刚卖过鸭蛋，有钱。”二大娘伸手从兜里又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
　　 冯婶把酒递给二大娘，略带自信地说：“这个是低度酒，不上头，好喝，都喜欢，瓶盖里面还有奖。喝完再来买啊，二嫂。”二大娘接过酒，用双手抱着出了代销点。刚出门，她又折回来说：“大妹子，你有火机吧，给我一个。”
　　 “你要火机吧，去找男人要，这里没有。你又不是男人，不抽烟，要火机干啥呀？燎你的毛啊。火机都是配着烟送给男人了。”冯婶用手撩了一下遮在眼前的头发说。
　　 “你男人那么多，再多的火机也不够你送的。没火机给其它一样东西也行啊。”二大娘要不到火机，随手拿了一袋方便面夹在胳肢窝里。
　　 二大娘走了，冯婶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不满地牢骚道：“熊女人，无盈不占的货。”
　　 李二大娘一回到家就打开了酒瓶，她用右手食指的指甲小心翼翼地从瓶盖里抠出来一个小纸片，然后用双手轻轻展开，满心渴望着那纸片上是“再来一瓶”，结果却是“谢谢品尝”。她扔掉纸片，拿起酒瓶对着坛子倒了起来，每个坛子里倒了有一两白酒。她边倒边自语，二十天差不多就能腌好，到时候卖咸鸭蛋。
　　 二十天时间，终于在煎熬和期待中过去了。李二大娘打开坛子，被草木灰包裹着的鸭蛋像一个个银元宝，静卧在坛子里。二大娘把咸鸭蛋掏出来，放在平常卖鸭蛋的篮子里，挎着上了集镇。今天她只带了半坛子咸鸭蛋，有七十个，她想看看行情，没想到篮子一放下，就围上来几个乡村妇女，把七十个咸鸭蛋分了个精光。有人问她还有没，想多买点带给在外打工的儿媳妇吃。二大娘一边数着钞票一边回答，有，有，多得很，要多少有多少。
　　
　　 四
　　 李二大娘的咸鸭蛋生意如火如荼，她不再卖鸭蛋了，把所有的鸭蛋都腌了起来，鸭子头一天晚上下的蛋，第二天就躺在了坛子里。她有时候上集镇上卖，有时候干脆把咸鸭蛋兑给超市，这样虽然便宜点，但不用在集市上等，也有一些客户是提前预约的，到她家里来取咸鸭蛋。
　　 一天下午，李二大娘又去冯婶的代销点买酒腌鸭蛋，村民组长也在这里，二大娘看到他俩，开玩笑地说：“组长也在这里啊，你天天来，你们俩相好吗？”冯婶撇撇嘴，回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还买酒啊，这回有火机，你要吧。刚才组长说，你的蛋好，蛋白细嫩，蛋黄油多，想买一点，还有吧。二嫂，你的鸭蛋腌那么好，放苏丹红了吧，听说超市里卖的咸鸭蛋就有苏丹红。”
　　 “啥苏丹红苏丹绿啊，咱没有，还是老办法，青灰掺点盐，拌点水，鸭蛋裹进去，要不就是滴几滴酒，这样腌得快些。现在没有腌好的了，想要啊，提前挂号，我给你腌。你要多少啊？”她又转向冯婶问：“你呢？也要吗？你要是也要，就给你俩的放在一个坛子里腌。”
　　 “其实不是我要，俺表妹听说你腌的鸭蛋好，要买一点。就要一百个吧。你要多少啊？”听到组长问，冯婶伸出五个指头。
　　 “你们要一百五十，刚好一坛子。没有坛子了，还得找坛子。给我拿瓶酒，还是那种，二十块的。”二大娘递过去二十块钱，接过酒说，“回去后就给你们腌，很快，二十天就可以吃了。”
　　 二大娘回家后照样是先打开酒瓶，在瓶盖里找中奖的小纸片。这回她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小心翼翼打开纸片，上面仍然是“谢谢品尝”。她把酒倒在一个装满鸭蛋的坛子里，就开始寻找给组长的表妹和冯婶腌鸭蛋的坛子。突然，她想起有一个春天腌大蒜的坛子，里面的大蒜不多了，可以腾出来用，于是她从床底下搬出坛子，把里面的大蒜捞上来放在碗里。她正要清洗坛子，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盐味，这咸水不也可以腌鸭蛋吗？不会影响味道吧？可是，再买些盐，还要花钱不是吗？于是她把腌大蒜的盐水倒进一个盆子里，把草木灰掺进去，又加了点水和盐，然后把鸭蛋放进去。二大娘忙碌了半个小时，又一坛裹了草木灰的鸭蛋装满了。
　　 经过二十天的酝酿和等待，冯婶和组长表妹的一坛鸭蛋终于腌好了。一大早，二大娘就像报喜一样去喊冯婶，冯婶掂着一个塑料盆跟在二大娘身后，二大娘说：“这是腌得最好的一坛，是一个一个挑拣的，专门挑选大个的，有破壳的都投了出来。腌之前我还把鸭蛋放在水盆里洗干净，要是不洗干净一见了盐就洗不掉了。咱们要不是一个村子的，说啥我也不下这么大的功夫。弄到集镇去卖的我都没有洗，破壳的也没投出来，都是放在一块儿腌。破壳的腌得很咸，咸得不能吃，反正不是自己吃，管它咸淡。”二大娘讨好似的滔滔不绝，听得冯婶有点不好意思，她紧走两步，和二大娘肩并肩，她把塑料盆从右手换到左手上，这样可以和二大娘挨得更近。
　　 “二嫂的咸鸭蛋腌得好，买过的都说好吃，我早就想买一点，当家的说你生意好，不愁卖，叫我别掺和，等你生意淡了再去买，可是我等不及，就让你受劳给腌一点。等这些吃完了二嫂再给我腌一坛子。咸鸭蛋是细菜，能放得久，来客人了也是一盘好菜。”
　　 二人边说边走，不觉已到了李二大娘的家门口。组长已经在门前等候，看着光着两只手的组长，二大娘问：“你来拿鸭蛋什么都不带，想把坛子给搬走啊？那可不行，我还用呢，这几天收的鸭蛋我不打算去卖，都给它腌起来。”
　　 “不就百十个嘛……”组长刚开口，二大娘就抢过话头说：“百十个还少啊，我看你是拿口袋装，还是脱了褂子兜。”
　　 “你家总不能没有袋子啊，用个蛇皮袋装，上午我就给送去。”组长跟着二人进了院子，他嘴上说着话，眼却在四处查看，想找一个袋子装咸鸭蛋。
　　 “你放心，能卖给你就能找到东西装，不会让你用手捧。”二大娘从一堆杂物里抽出一个装麦种的蛇皮袋递给组长，“这个够装吧，再有一百也装不满。”
　　 “上午给你表妹送一兜子咸鸭蛋，该留着你不让走了，陪你表妹晕两杯。”冯婶把盆放在地上和组长开起了玩笑。
　　 “那是啊，别说是亲戚，就是三朋四友也会留着不让走，喝两杯。人家走表妹家，你吃醋啊。”二大娘把坛子搬出来说，“都在这里，就这些，你俩分吧。”
　　 “我吃啥醋啊，他能把表妹领过来才好呢，咱还能多一个弟媳。我们咋分啊，还是麻烦你吧。动动你的发财手，帮我们分一下，我五十，他一百，随便拿，我的就放在盆里面。”
　　 二大娘不再推让，她撸起袖子，把咸鸭蛋从坛子里掏出来，先放在盆里两个，又放在组长的袋子里两个，边拿边说：“一对一下子，省得你们说大了小了的。其实都一样，都是我过挑过拣的。”
　　 五十个鸭蛋一会儿就捡够了，二大娘把塑料盆往冯婶面前推了推说：“这是你的，数数够不够。”然后转向组长说：“再给你表妹数五十。”
　　 “别数了，坛子里都给我。”
　　 “那不行，要是不够呢。”于是二大娘二、四、六、八、十……地边捡边数，当数到五十的时候，坛子里一个也没有了。组长看了看空坛子说：“二嫂做事真巧啊，一个也不少。”
　　 “早晨我就不留你俩吃饭了，我留，你们也不在这吃。”二大娘直起弯了很久的腰说，“吃过饭我还要上集市卖鸭蛋，有两坛也腌好了。”说完，她把空坛子撂在一边，到压水井旁去洗手。
　　 二大娘从集市回来时，已近中午。她看到代销点门前围了很多人，还有一辆救护车，她急忙向邻居打听是怎么回事。邻居告诉她，冯婶吃过早饭感觉不带劲，老是呕吐、头晕。邻居还说，冯婶早饭吃了咸鸭蛋。一听到咸鸭蛋，二大娘的心猛地一紧，难道真的是那些盐水有毒了？因为她知道，这咸鸭蛋是早晨冯婶从她家买的。
　　 救护车载着冯婶走了，因为中毒深，又耽误了那么久，车未到医院冯婶就停止了呼吸。下午，又传来噩耗，组长因食物中毒被送到了信阳市154医院进行抢救，组长的表妹却没能等到救护车来就咽了气。
　　 两个事件都与咸鸭蛋有关，警察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李二大娘。傍晚，一辆警车停在了李二大娘家门口。
　　 原来致死两条人命的罪魁祸首是腌大蒜的盐水，那里面放了糖精。
　　 （备注：糖精和蛋一起加热，会产生有毒物质糖基赖氨酸，过量食用糖基赖氨酸就会导致死亡，一般一个鸡蛋就可致人死亡，具体看个人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