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子？他叫梦子，好奇怪的名字？”
　　 “是网名，不是真名。”
　　 “那个？那个光头是谁呀？和你很熟的样子。”
　　 “他是我的上司，是总部调来的。”
　　 “哦！知道了！”
　　 我们重新走到他们的身边，我对方洁说：“来认识一下，我的上司，未来老板，寺院二郎！这位是寺院二郎的好友叫——”我望着梦子。
　　 “我叫周明，是上海一家杂志社的编辑。”周明伸出手来和方洁握手。
　　 寺院朝方洁抬抬酒杯笑笑。
　　 我们四个一起从《红楼梦》聊到了现在的《李敖自传》，从日本鬼子谈到了红军，寺院和我们没有顾忌，这就是我一直对他有好感的原因之一，周明也是很健谈，其实从网上我知道他一点，不过我发现他不说话时，望着窗外灯火闪烁的霓虹灯眼里流露出忧郁的伤感，让我有种感动。
　　 回到家，已是深夜，推开开门，里面点着蜡烛，红红的，桌上放着一大束玫瑰，荡漾“回家”的萨克斯，我吓了一跳，连忙开灯，何家辉坐在旁边的沙发里，低头摆弄着我的抱枕。
　　 “你怎么在这里？谁给你的钥匙？”我看见蜡烛插在蛋糕上。
　　 “生日快乐！”他放下抱枕，笑着接过我的包包，放在一边。
　　 “哦——我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怎么进来的？”我低头用手指按着自己的鼻梁，声音平静了一些。
　　 “是伯母，给的，她说我应该有一个。”
　　 ……
　　 “许愿吧！倩！”
　　 听着悠扬的音乐，看着眼前的景致，感觉有着一丝家的温馨，轻轻给豆子许了愿。
　　 他倒了一杯红酒递了上来：“喝了它。”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慢点喝，我知道你今晚刚喝酒回来，身上有酒气。”
　　 “还没有结婚，就管我了？”
　　 “我想你！”
　　 “头有点晕。”
　　 “倩！今晚，我要当你的抱枕！”他转动着抱枕，没有看我。
　　 “不行，喝酒了！”
　　 “我知道，我明白，你放心。”
　　 我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
　　 “倩！洗澡水给你放好了！”
　　 我抬头看看他，笑了。
　　 “你怎么了？受不了。”
　　 “我——我想一辈子这样。倩，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言语，走进房间去拿洗浴的衣服，感到他今晚的举止有点唐突，难道他急着要孩子，还是……
　　 我躺在浴缸里，洗浴水的不冷不热，紧闭的毛孔一下子舒展。
　　 这时，他走了进来，帮我搓背，我闭着眼睛，感觉他的呼吸触到我的背上，好热，他从后面抱住我，开始吻我的颈，我的发，我的背……
　　 我放松了，我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我好像回到了遥远的时候，我和家辉在我的房间里，周围水雾萦绕……
　　 早上睁开眼睛，看见家辉就在我旁边，我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想着昨晚的激情。
　　 我轻轻起床，煎荷包蛋，烤面包，温牛奶，等着他起床。
　　 可是牛奶凉了，他还没有醒来，我推了他一下，他没有醒，我再推一下，他还是没有。我慌了，用手指靠近他的鼻子，我——我搞不清楚，我晕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他没有了呼吸。
　　
　　 十四、无处可逃
　　
　　 两年以后在一个沿海的城市的傍晚，我披着长发，穿着时尚的夏奈尔套装来到一家宾馆的服务台，拿了八层的八零二房间钥匙卡。那不是我订的房间，是我的组织里的总服务台把钱汇到我的卡上后，在指定的宾馆，我等着我的客人的来临。我的客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有着数不完的钱，他们和我约会的唯一目的是发泄自己多余的情欲，我就是帮助、解决他们的难题。
　　 我换上一件真丝的绣花睡衣，坐在沙发里，茫然地看着电视节目。我听见开门的声音，没有转身，知道客人来，没有抬头，继续看着电视，我感觉他慢慢近，端详，我轻轻说：“你来了？洗澡水放好了！”
　　 他没有言语。
　　 我还是看我的电视，突然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气味钻入我的鼻孔，微微抬头，看见了周明，瘦瘦高高黑黑的他，站在离我有一米远的地方，神情很复杂。
　　 我的心像被钻头戳了一下，远方又出现撕裂的长音。
　　 “小倩！你过得好吗？”
　　 我仰了一下头，用手拢了散在两边的黑发，浅笑一下：“我很好！”知道这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站起来帮他倒了一杯红酒，递了上去，不看他的眼神，里面有着太多的忧伤。
　　 “倩！这里过得惯吗？”
　　 “我现在都能习惯！”轻摇酒杯，红色液体上窜下跳，我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自从那次在殡仪馆见到你以后，我们这是第一次相遇。”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是你刚好撞上的？不巧，知道了你的喜好，真是我无意的。”
　　 “不要这样作贱自己，家辉和孩子在那边会不安心的。”
　　 “呵呵——”我知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以前，我一直想对你说，其实家辉在大学时期已有严重的忧郁症，那次到你同学的酒吧里，我想告诉你……”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过眼烟云，往事不要提。”我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我知道，你受到打击很大，家辉自杀，你饶恕不了自己，孩子又突然发烧，慢性白血病转为急性，后来无法医治也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用这种方式来摧残自己。”
　　 “你是我的客人，是来寻欢的，不要这样，还是干我们的正事。”
　　 “你知道吗？家辉为什么要自杀吗？”
　　 我没有言语，其实我知道，我在他的博客里知道了原因，我想不到家辉心中一直背着这样的十字架，我更想不到家辉怕失去我，就用这种方式来拥有我。
　　 “大学毕业后，他那一次不知怎么了，出了车祸，只是皮外伤，他自己感到很庆幸，在结婚登记的前一天医生告诉他，没有生育能力了。这对一位男人是怎样的打击？他刚刚从对你痛苦内疚中摆脱出来的时候，这样无疑是个重型炸弹，他放弃了优厚的工作，开始找你，找孩子，谁料孩子得了病，而且只有再生一个，来救孩子，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再生孩子了，他怕再次失去你，他怕再也得不到你的爱，他就用这种方式来霸占你，他——”
　　 我轻轻走过去，把周明的外套脱了，他轻轻把我搂在怀里，哭了。
　　 我没有动，我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哭声，好陌生，好久没有听见这样伤心的哭声了，好久没有看见男人哭。我想起遥远的时候，家辉也是这样哭过。
　　 过了好久，周明冷静下来，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脸继续说起以前的事情：“小倩，其实那次网上的聊天，你说你喜欢深蓝颜色，我让好友攻破你隐藏的博客，从里面我知道你是肖倩，是左右，是家辉的初恋女友，是豆子的母亲。我矛盾了好久，想不到我和家辉一样的对你迷恋，同样的爱好，这大概就是我和他能成为好朋友的一个原因吧，几年来，我一直在女人的花堆里，感到自己有着一种城市男孩特有的洒脱，不为情所陷。可是看到你的以后，不知自己怎么了，天天想看到你，天天想向你问好。想上QQ看到你亮着的美丽靓样。寺院告诉我，他也喜欢你，好几年前在日本就开始了，所以他拼命工作，为了能让他的父亲同意自己常住中国，后来他的父亲同意了，总部就和他签了五年的合同，可以在中国工作。可是你对他不冷不热，你不攀高，不爱金钱，你不爱寺院。可笑的是，寺院知道了你的过去后，反而更加对你执迷了，他让我一起帮他找你，这大概他也是私生子的缘故吧，公司还留着你的位置，等你去。他把未来告诉我，里面以你为主题。我这两年来，无法把你忘记，我一直在网上游荡，希望出现你可爱的左右样子，可是你的头像一直灰着。最近到这里采风，在本地的同事口中，知道来自上海的风尘女子极有个性，但价位特别高，我就带着疑问过来了，希望那是你，希望又不是你。”
　　 我对他的诉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频频给他倒红酒，周明醉在我的怀里，我吃力地把他拉到床上，我正要走开时，他呢喃一句：“倩！不要离开我！”
　　 我想起了两年前，我生日的晚上，家辉也是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就睡着了，从此没有醒来，我连忙看看周明包里是否有安眠葯之类的药物，还好，没有。
　　 我又重新坐到周明的床边，看着他黑黑的脸，怎么还有一滴泪水在眼梢，轻轻擦去，他一把抓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了被窝。
　　 天还没有完全亮，东方有丝红云在浮动，周明睡在被窝里，脸上带着笑容，我穿好衣服，带上包包，出了宾馆，想着我在家乡的岸边和家辉钓鱼时的嘻笑。走向大海，任海浪向我涌来。
　　 家辉——约定和你去钓鱼的，还没有履行诺言呢，哥——我来了……
　　
　　 十五、不再错过
　　
　　 我没有死，离开了喧闹的城市，来到一个遥远平静的山村教书。
　　 抽屉里放着家辉的日记，还有我未完成的小说。
　　 每天看着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感到海边的那个女孩，那个失明女孩在看我，在她自己光明的世界里，看着我一个迷途的人，去面对人生。
　　 那一天我心中默念着，心中的意念不断变深变烈，脚步慢慢移动，冰冷的海水不停拍打我的小腿……
　　 “朝霞很美，一定很美，在宁静的大海那边，姐姐看见了吧？”
　　 清脆的带有喜悦的天籁之音钻入我的耳膜、我的意念，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粉红色连衣裙长发女孩，朝着日出方向，脸被朝霞照得绯红，女孩闭眼深深呼吸着，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洁白的臂膀。
　　 我没有回答。
　　 “姐姐，我知道你是姐姐，你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在朝阳里弥漫，散发，我会永远记住这味，这晨曦，这大海的呢喃，多好……”她还是闭着眼，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睛下陷萎缩了，原来是位盲女。
　　 “嗯，晨曦很美。”我敷衍了一句。
　　 “真好，我看到了日出，海边的日出！”
　　 我抬头望东方，看见一轮红日从云层中一跃而起，瞬间染红了大海，染红了在黑夜里沉睡的大海。
　　 “伸出手，手心朝上，感觉一下，用心感觉。晨露，轻轻飘到你面前，带着新的气息。”女孩伸出双手，等着晨露的降临。
　　 长发在飘，微笑在飞扬，我的心门一下子打开了，感到海伦·凯勒在我身边。
　　 所受的创伤、痛苦、煎熬，只是昨日烟云。用心感受眼前的美好，用坚定的意志灌溉生命中的花朵，超越自己，超越死亡，周围才会变成美好。完善完美，才有真正的绽放。
　　 我和女孩手拉手一起看着日出，迎着东方美丽的光芒，走出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