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二弟雷没等姐姐把挨打的前因后果说个明白，琴也说不明白，雷炸了！二十出头的雷个子匀称结实，一个荷尔蒙分泌正旺的小伙子哪里听得姐姐被挨打，血直往脑门上涌。雷拔腿往明家的方向跑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雷到了明家，如一头发怒的小雄狮子。明的小家大门紧闭，明不在家，雷便直接拐到明的父母家，此时明的父亲老张在家，老张一看到凶神极煞的雷，便想迎上去和雷打个招呼缓和一下，雷二话不说，径直到了老张家的堂屋，伸手掀翻了客厅里的四方桌子，踢倒椅子凳子！此时，老张也怒了，质问雷：“干什么？你是强盗啊！掀我家大桌子！”“你们欺侮我姐姐，打她骂她，就不行！我非把你们家给抄了！”俩个人推推搡搡的，雷年轻，在力气上占着上风，他两手按住老张的肩部用力推着老张，老张哪里禁得起雷的力气，一个重心不稳，老张重重地摔倒在地。雷不解气，拿双脚在老张的肚子上猛揣……打抖和叫嚷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众人跑来合力把正在撒气的雷强行拽开。可怜的老张嘴角不知怎么的开始流血了。“雷，你不能这样，雷，你脾气太大了，雷，你会把人打死的……”七嘴八舌的劝解声。明也回来了，看到他父亲双眼紧闭地躺在地上，气爆了。乡邻有好事的赶紧拽住明，要他稳住，不能再和雷扭打了，当下救治他父亲要紧。“我现在不找你，哪天我会到乡政府报告，把你抓起来！”明气急败坏地警告雷。明在大家的协力下把父亲用个板车拉到镇上的医院救治。
　　 明父亲确实是因为雷的暴力原因摔倒了，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在医院观察三天之后，明用板车把老张接回了家。
　　 从此，张家在心底里储存着这口窝囊气，只待有日可报复以图快意！
　　 琴在娘家住着。张家想要的一切快意恩仇都不能操之过急。老张是个好说话的人，有瞻前顾后的亲戚对他说：“你儿子这么大岁数才结婚，不容易！你家是男方，能吃点亏就吃点亏吧，不要非得整个你高我低的。鱼死网破了，你家明的日子也不好过，琴只是耳根子软，没有心眼，喜欢把娘家当作靠山，她给明当老婆是绰绰有余的，你们去陪个礼，把琴接回来，好好过日子，生两个孩子，琴就会不一样了，生活磨练着她，也会教会她很多东西，以后会一门心思和明过日子的，你们家完全不必理会雷，见到雷客客气气地和他打招呼……”父子俩觉得亲戚的话不无道理，先把琴接回来，低声下气就低声下气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安稳过日子才是硬道理。瞻前顾后的亲戚，老张带着儿子，三人带着香烟和四瓶酒到琴的娘家来接琴回去。琴的妈妈会给亲戚的面子，亲戚一进门就道歉说：“对不起，亲家，明这个孩子不懂事，让琴受了委屈，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动手打琴……”只字不提雷闯到张家乱踢乱打之事。妈妈最终是给了亲戚的面子，当应让琴回去，让亲戚保证张家以后不能动琴一个指头。亲戚和老张点头如捣蒜：“保证，保证，哪敢！哪敢！”
　　 琴回去继续和明过着抠巴巴的日子。人们普遍如此什么，都是贫瘠的、缺乏的……
　　 琴接连生下一女一男俩个孩子。琴的家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小波小浪的时常涌现。
　　 琴每每回娘家都要和父母和弟弟们唠叨张家的种种不是。父亲总是往下压她，总对琴说：“都是小事，谁家都有，忍忍让让就过去了，不要记在心上，你有儿女的人了，不小了，凡事自己都要掂量掂量，心要放大些。”琴似懂非懂地看看父亲。不语。
　　 六
　　 琴的女儿八岁，儿子三岁了。这年，琴的小叔子家也生了孩子。
　　 婆婆突然变了画风，她竟然天天跑到小叔子家，给他们带孩子。这可把琴给气得吐血，她的两个孩子，她是多么的艰难啊，都是自己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带大的，为不耽误干田里的活，又不放心孩子，她把洗澡盆带着，放在田埂上，把女儿放在澡盆里。婆婆是不愿意给琴带孩子的，婆婆说她有很多的家里家外的活要干，一个人恨不得当作一个队来干。琴在心里说：“好，你不给我带孩子，将来你要是给小叔子带孩子，到时候再说，别怪我耍泼耍横！”
　　 小叔子结婚那天，琴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婆婆给小叔子准备的婚房要比琴的婚房好许多，有独立的厨房、鸡舍、猪圈，家具也要比琴的齐全，琴没有沙发，小叔子有，琴没有电视机，小叔子有。琴本不想去小叔子新房的，可大女儿吵吵闹闹的非要去奶奶家喝喜酒，明是要去的，他弟弟结婚，他当然得跑前跑后的干干杂事。明对琴说：“你不要做饭了，我们一家都到我妈妈家吃饭，今天是喝喜酒，有好酒好菜，带着孩子们都去。”琴觉得也是，不去也是亏了，去就去。
　　 婆婆满脸喜气地进进出出地招呼客人。琴看到的婆婆的样子，心里的气顿时来了：“小媳妇还没进来就开始巴结她了，我老实，她就不待见我，狗眼看人低，等你老了，我一定要你吃点亏，走着瞧吧！小叔子的新房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我结婚那会寒酸的要命，简简单单的几样东西，偏心！偏心！”琴用仇恨的眼光斜睨着小叔子的新房，心头之气一股一股地往胸口上直窜。小叔子结婚的当天，所有人的脸都是喜悦的，惟有琴的脸是阴沉严肃的，她很生气。是的，生气。
　　 指桑骂槐，从此成了琴和婆婆顶峰对决之事。婆婆尽量不去招惹琴，能不从琴的家门口路过，尽量绕道走过。只有明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婆婆才敢逗逗孙子们，要是被琴知道了婆婆和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了，琴少不了一顿噼里啪啦的咒骂，婆婆有时佯装着听不见，把大门关起来，让琴骂个够。琴和婆婆一家的关系搞得僵僵的，互不喜欢。
　　 这下小叔子有孩子，婆婆再也不说自己忙得热乎朝天，她要给小叔子带孩子。琴觉得是自己的齐天大辱：“都是儿子，都是自己的孙子，为何婆婆要区别对待，就是我软弱，容易捏，我非要出这口气，闹闹不可，太气人了！”琴牙齿咬得咯咯响。她预谋着要打一架，赢回自己的尊严。琴是这么想的，也决定这样干！
　　 婆婆抱着小叔子的孩子在门口晃悠，满脸都是喜爱的样子。琴忍不住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不是说了不带孩子吗？你现在抱得是什么？是猪啊！狗啊……”小叔子此时正在家里，他听清了琴的骂声，字字清晰！琴的骂声不遮不掩。小叔子跑了出来，额头青筋怒张，他愤怒极了，大声说：“我们一家忍你都忍够了！我哥哥怎么这么倒霉！娶了你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女人！要是换了我，我非打死不可！你再骂骂试试，我非打你不可！”“啊！你要打死我，你打啊！你要是不打！你就是婊子生的……”琴迎头朝小叔子撞去……
　　 七
　　 琴只身跑回了娘家，哭哭啼啼，衣服脏兮兮的，头发凌乱，走路一瘸一拐的，很是可怜。
　　 雷又一次彻底爆发了，拼了命跑到琴的小叔家里。雷像个斗士，他千不该万不该他打伤了琴的婆婆。所有的积怨都一泄千里，不可收拢了。明的弟弟决定豁出去，他要扳倒雷，让雷进做牢，哪怕是关押几天，到拘留所关个三五天也好。小叔子不管不顾地要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他上下翻飞动用他的所有社会关系，要村里人联名签名证明雷殴打了他的母亲，横扫了他的家，村民们架不住小叔子义愤填膺的诉述和苦苦哀求，不把雷送进去关关，他们的家会得不到安宁的，雷就是他们家的定时炸弹，只要琴回娘家有个风吹草动的，雷必定会在张家掀起狂风巨浪，他们的日子将会在胆战心惊中。确实，村民们当天看到雷大打出手的模样，觉得这个年轻人气势实在是太嚣张了，是要给他一点苦头吃吃，让他收敛收敛，这样的火药脾气不加以遏止，是不得了的。于是，村民们同意了小叔子的请求，心甘情愿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不识字的，用食指沾上印油郑重地按下手印。雷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痞流氓之类的，必须加以管束，当地的居民才能得以安生。小叔子来来回回地请求上告，某天，雷真的被当地的派出所之类的戴着手铐从家里被带走了……
　　 琴的妈妈气疯了，她又气又恨，直接躺在地上打滚叫骂：“老张家，老张家，我倒了八代大霉，把女儿嫁给你家，打我女儿，骂我女儿，这些都还不算，现在还找人把我儿子拷走了，天理啊！你在哪里？我要气死了！我要疯了！张家不让我们家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张家好过，张家对我家无情无义，真是个狠毒的人家，我要把琴留在家，这样人家，我不会和他们做亲家的，女儿我养她一辈子，也不会给他们家做媳妇了，在他们家只会把女儿当作牛马来用，是不会把她当作人来对待的，与其在他们家受罪，不如我生的女儿，放在自己家里……”
　　 琴住在娘家，只身一人。妈妈踏上维权之路。她跑家里有能耐的亲戚，甚至那些不走动的沾亲带故的亲戚。当她打听到某个亲戚在镇上或是县城里有些头脸时，妈妈想尽办法去靠近亲戚，一遍一遍地陈述雷的遭遇：“雷是因为心疼琴，替姐姐出口气，很简单的农村里的一场打闹被抓进去，雷是冤枉的，他还年轻，要是抓进去坐了牢，将来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劳改犯，毁了雷的一生一世。”妈妈连哭带骂，骂张家不是人，哀哭雷的不幸。
　　 琴在娘家住了有半个月的时候，明挑个担子来找琴，箩筐里一头挑着一个孩子。孩子在家哭着要妈妈，明被孩子们折腾得疲惫不堪。“得把琴接回家去，孩子们没有妈妈是万万不行的，琴回家了，让弟弟到派出所说说情，再把雷放了，自己装装怂，不去争个你死我活的，也就算了。”明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找琴，希望琴看在孩子的份上，千错万错，孩子们没有错。明刚到琴娘家的门口，小黑狗的叫声惊动了琴的父母，妈妈刚从县里的一个表姨夫那里回来，拿了什么法律的小书，虽然妈妈不识字，她还是把法律书带回家，爸爸识字，妈妈要学习法律知识，她要替雷伸冤。
　　 妈妈向门口张望，一看到是明挑着两个孩子来了，妈妈随手抄起门旁的大扫帚，使劲力气朝明横扫。明赶紧放下担子，孩子们开始哇哇哭喊起来。“你还敢到我家来！我们家被你这个丧门星害死了！雷被抓，琴我是不会让她跟你回去的！”“妈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看你的外孙子们这么小，琴不在家，孩子们想妈妈啊！”明讨好地央求着。琴听到了声音知道了孩子和明来了，她站在里间的一个房子里，女儿和儿子的小脸都黑乎乎的，女儿的两个小辫子一个高一个低的，衣服穿得窝窝囊囊的，一副没有妈妈在身边的邋遢样子。是的，她也想孩子，可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她是不能有自己的主张的，她更不能表达出想孩子要回去，那样妈妈非得要跳河死去不可，事情的一切起因都是自己惹起的，妈妈是为了她，弟弟雷受的苦和屈，也是因为她，她现在能像没事一样拍拍屁股跟着明一起回家照顾孩子吗？她敢跨出家门去看孩子和明，估计妈妈就敢当场死去！她只有把心硬生生的装得够硬够狠才行！“你也不要闹了，让明和孙子们到家里歇歇。”爸爸低声下气地对妈妈说。“你这个，你这个没有骨气的孬种，我们被他们欺负得家破人亡，你还有什么孙子啊！还让他们到家里去，死也不让！”妈妈指着爸爸哭骂。“小孩子们在哭，邻居们都来看热闹。”爸爸弱弱地反驳。“看热闹，怎么了？我们家又没有犯法，好端端的儿子被他们家给搞走了，名声多么的不好啊！将来雷可怎么娶媳妇啊？我坚决不让张家人踏进我家门槛半步！我拿老命去拼我可怜的儿子雷……”
　　 八
　　 15天后雷被释放回家。从此雷的身份被打上了烙印——坐过牢的。农村人懂不了那么多，只要是被派出所带走的戴着手铐的，那就跟劳改犯别无二致了。
　　 明受不了没有琴的日子，四处活动求情能和琴的妈妈说得上话的人，他都厚着脸皮去乞求帮忙，让琴回去和他安生过日子，抚养孩子。一波一波的人去和琴的爸爸沟通，说没有妈妈照料的孩子是多么可怜，不看佛面看僧面，看在两个小孩子的份上，让琴回去。爸爸本身就不赞成琴长久地住在娘家。爸爸说只要张家来陪陪不是，说说好话，面子上大概差不多了，就让琴回去。爸爸的想法是雷和琴的小叔子开战了，大不了将来雷不去姐姐家就得了。来说情的人心里清楚：做主的不是琴的爸爸而是琴的妈妈，妈妈松动金口才是硬核，爸爸顶多只能在妈妈的耳边吹吹枕头风。
　　 妈妈是不会同意琴回去的，她将会死磕到底的！
　　 雷的年纪到了找对象的时候，他的外形无可挑剔，附近的姑娘是不会嫁的。妈妈一直把雷作为家中最有出息的孩子对待。雷精明，外形不错，头脑灵活，唯独脾气暴躁。但是不要惹恼了他，是不会有事的。替琴出气，他容不得姐姐受委屈，外人欺负姐姐如拿鞭子抽打雷自己一样。要是琴能自己解决在婆家遇到的琐事，雷也就不会被关押。但是事情都发生了，永远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妈妈一定要赢，不惜拆掉琴的婚姻。明三番五次地从外围突破，求人说情都被妈妈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这招不灵，明带着父母和弟弟登门来赔礼道歉，妈妈一把锁把门给锁上，带着琴从后门走了，连张家人的面都懒得见。明拐弯抹角的托人带口信给琴，说孩子们想她，回来后保证好好待她。琴听了这些话，只是不语，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带口信的人使劲问琴：“你到底要怎么办？孩子你都不要啦？”“不要。”末了，琴低低地说：“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我现在没有了退路，我听妈妈的，她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她要我离婚，我就离婚，我一切都听妈妈的安排，弟弟雷现在找对象都困难，我还能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跑回去和明安心过日子吗？是我对不住妈妈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