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老朱够意思，够意思，那天没有事你告诉我，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玩，一言为定！”丛大路还没有想好要去的地儿，先应承老朱，礼数上不能亏欠他。
　　 可难题也来了。自己的育苗林里只有600多株梅桃树苗，自己园里才够个零头，怎么办？他不能讨价还价，用别的树种替代，那就给脸不要脸了，甚至这到手的买卖也得落空。
　　 晚上，他把好消息说海玉听，海玉也兴奋，搂住丛大路，踮起脚，给他一个吻。
　　 “丛哥，有了！”海玉跟丛大路谈恋爱的时候喊他“丛哥”，显然她已经难以按捺激动之情了，“小薇，你知道吧，著名的桃乡，去年你不是还吃过她回家带来的肥城桃么？”
　　 丛大路一拍海玉的大腿，然后一把抱住：“真是天助我也！”
　　 “人家就是说说嘛，谁知道行不行。”海玉撒娇了，声音里充满柔情蜜意。
　　 “你也，是一语唤醒梦中人！”丛大路搂紧了海玉，简直就是拥抱了救世主。
　　 他的一个同学承包了一条路的公交车站风雨亭的制造合同，要求两个月完成40个站亭的制造安装，人家就跑了一趟外地，一个月就搞定，图纸给对方，什么也不要管了，按期完成了任务，净赚了80多万，比自己开工制造还赚钱。
　　 他也要来一个“移花接木”，再多也是小事一桩。且他想起了当年树苗采购时认识的冯总，也是可以帮忙的，冯总就是肥城人，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了。
　　 “价钱给多少？”海玉想算算这一笔可以赚多少。
　　 “这事得时通去沟通，我们给点助力就可以，放心，不少于这个数！”丛大路竖起一个拳头，外加三根手指头。他对行情有所了解，很自信。
　　 “明天晚上，你把小薇招呼来家。”丛大路说道。
　　 “你要与小薇……分享好消息？”海玉挣脱了丛大路的拥抱，脸色大变，说话带刺。
　　 “你别管，一起来家就可以。”丛大路并不解释。
　　 海玉想，也许与肥城桃有关，毕竟是生意，看丛大路说“小薇”的名字嘴唇不发抖，便不作声了。
　　 其实，丛大路还有名正言顺的“别有用心”。
　　
　　 五
　　 第二日晚上，丛大路早早坐在桌前，摆了酒和酒杯。
　　 海玉惊讶道：“你找我们回家就喝酒呀！”
　　 丛大路并不回答，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走到哪？五分钟能到？”
　　 对方回了一个“马上”。翠玉饭店按照丛大路的饭菜订制一并弄好，送餐的车已经停在他的院门口。
　　 “海玉，你和小薇，后天就动身，小薇告诉我身份证号码就可以，我来网订高铁票。”丛大路在席间毫不避讳地讨好了海玉再讨好小薇，口称“闺蜜就是亲姐妹”，说得海玉也没有了芥蒂。
　　 “到了家，冯总就去接你们，给我订好1000株苗子，价格，我太熟，不好砍价，女人说话，他不能不给让步。搞定以后，在小薇家住几天，看看景，散散心。”丛大路把安排人旅游观光当作一种难得的权力享受，这是一种派头，他必须显得大方从容。
　　 送走了海玉和小薇，丛大路很得意。
　　 傍晚，他随便填了肚子，将车开到了三间房，找了一处树荫隐蔽处停下。这是个机会，他相信，因为小薇走了，屋里的男人应该是无所顾忌了。
　　 夜色弥漫，一弯新月从海上轻轻跃出，田野里寒蝉在鸣叫，他有些害怕，他四下观察过，周围很安静，无人往来。
　　 他拿出事先准备的酒瓶和勺子，扒开三间房下水道，装满了一瓶污水，似乎味道并不难闻了，他觉得错过了那次是个损失，但他听说，一点废水就可以检测到所含的成分。
　　 他不想守株待兔了，电话打给了朱时通。
　　 “老朱，今晚拉客么？”
　　 “请客？”
　　 “有时间，咱们马上走，不过晚上，你老婆……”
　　 “不行，今晚7点10分，马上，我就到三间房拉活，以后再说吧，开车不能打电话。”
　　 没有寒暄，朱时通挂断了电话。丛大路喜出望外。
　　 他看看手机，还有10分钟的时间，三间房的野鬼就要行动了，他必须严阵以待。
　　 他看见出租车停在三间房屋后，便在树干后蹲下。
　　 从三间房走出一个身影。丛大路愣住了。
　　 小薇的老公他看见过，个子不高，且左腿还有点跛。而这个男人个子很高，走路一阵风，一点不瘸。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上了出租车。
　　 丛大路迅速跳上车，点火，后退，冲上直道，跟上了时通的出租车，前后保持在三四百米的距离。他想，一个手提包，不像是装什么海带，要不是海带提取物，那就没有多大体积了。
　　 三间房距离仙来镇有十几公里，几分钟就到了镇上。
　　 时通的出租车停在一家“从风快递”的门前。丛大路将车隐蔽在一个胡同，到了快递门市对面，站在暗处。
　　 怎么证实他快递的物品是什么？丛大路挠着脑袋，他有七分理由怀疑，可怎么拿到铁证？否则举报人家无凭无据，奖金就打折扣了，甚至泡汤。
　　 对，问问时通，不就真相大白了么！不对，时通没有进屋，他怎么了解详情呢？不过丛大路拿出手机，点开照相，拍下了时通出租车的镜头，包括车尾的排号：FT2775。
　　 时通载着那个邮寄包裹的人走了，他在快递门市的门口来回走动，他正想着怎么一探究竟，弄清这个包裹。
　　 丛大路没有再犹豫，迈步进入快递门市。
　　 两间屋子，地面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大大小小不同式样的包裹，一个中年女人在查对分类，似乎是在准备明天发车。
　　 “哥，你快递？”女人仰首问丛大路，并未站起。
　　 “不，不，我有点事……想麻烦姐……妹妹……”丛大路有些慌张，既然女人称自己是“哥”，那她理所当然就是“妹妹”了，可他觉得年龄也是道坎儿，说错了称呼，好在他改口了，女人很温柔地笑了笑，她好像不在意称呼。
　　 “刚才，就刚才，我兄弟过来快递，我就是这个镇上的……”丛大路语无伦次，这些话并未表明自己的意图，他有些慌乱，“姐，不不，妹子，你能不能找出来，他说，发往的地址好像错了一个字……我拍给他看看，错了就马上……”
　　 “哦，好，小事情，哥。”女人猫着腰找那件包裹。
　　 丛大路想在这么多的包裹里找到，太难了，他闭上了眼睛，想重新焕发眼光，希望一眼就发现目标。
　　 “这个吧？”女人端着一件包裹问。
　　 丛大路哪里知道是不是这件，他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店主不会记错，便“嗯嗯”地点头。
　　 他掏出手机点开照相键，“啪”地摄下了包裹上的文字。他感激地捧起了包裹，还故意掂了掂轻重，实在难以知道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他捏了捏，是一个小纸盒，简直就是盲人摸象，他迅速递给了女人，说声“谢谢”。
　　 “妹妹，我现在发给他看看，你等我。”丛大路装模作样，将图片发给了自己的另一部手机。他生怕自己的另一部手机弄出声响，急忙走出店铺：“妹，我先外面吸烟，在屋里呛人，妹受不了。”多么婉转的理由，丛大路都觉得自己可以干侦探了，每个细节都合情合理，他赶快掏出香烟，一脚跨出店铺。
　　 他轻松了，简直如探囊取物，易于反掌。
　　 丛大路约摸着时间，装模作样将手机放在耳边，踱着步，说着“哦哦”“嗯嗯”的话，他在自言自语，他的心此时才安定下来，这些应答词就像一粒粒定心丸。
　　 “妹，谢谢您，没有错，核实了，谢谢您。”丛大路站在店铺门口，并不进入，深情地感谢着屋内的女人，还使用了他觉得肉麻的“您”，他做得天衣无缝。
　　
　　 六
　　 一夜未眠。丛大路并非因为老婆海玉不在身边，他在心中不住地设计着进入市缉毒局的过程，生怕出现一点破绽，让自己陷入其中，尤其是觉得对不住小薇。
　　 小薇？投寄包裹的男人是小薇的什么人，肯定不是她老公，这让他觉得轻松不少。可小薇与这个男人同在屋檐下，能没有瓜葛？他又觉得事情太严重了。好在小薇已经在自己的刻意安排下远走高飞了。
　　 第二天一大早，丛大路顾不得吃饭，他想把事情办妥，然后，一身轻松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好好品一品饭菜的香。
　　 他沿着缉毒局登楼前的台阶拾阶而上。登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的去路。
　　 “找谁？”保安站起问话。
　　 是啊，我找谁？丛大路就像一个投案的犯罪分子，手不停地抖动。
　　 “哦，我找缉毒局局长，正局长！”丛大路对其他人都不能放心。
　　 “哦，我们这里没有姓‘郑’的局长，你先登记。”保安嘟囔着，“相关的局长也可以。”
　　 岂不是留下案底？可不登记就别想进入，丛大路知道规矩。
　　 “兄弟，是大局长，我是有重要事情，万分火急！”丛大路也怕跟说不清事情的保安纠缠。
　　 “什么事？”保安还是问。
　　 丛大路真想大声呵斥这个不懂事的保安，什么事可以和你说么！但他压住了火气，不说话。
　　 “三楼，最东边的办公室。”保安告诉了他楼层，且跟在丛大路的身后。他在想，或许是怕自己是个上访者吧？他听说了机关里的那些哭笑不得的事，只能任其跟随，他的心思在和局长的汇报上。
　　 局长站起来，握住了丛大路的手。
　　 “有事？”局长问。身后的门关上了，保安的脚步声渐远。
　　 “我要举报。”丛大路怯怯地说，“举报线索，听说有奖，三万，是吧？”
　　 “坐下说。”局长将丛大路引到沙发上坐定。
　　 丛大路将一个酒瓶掏出，局长吓了一跳，马上又镇定了，酒瓶里的液体淡黄，不像什么爆炸装置，或者液体炸药。
　　 丛大路又掏出一张纸，这是他写的举报信，详细说了自己的怀疑，还有他对投寄包裹的猜测。
　　 丛大路此时十分相信自己的证据。小薇是鲁西人，而包裹是寄往黑龙江的，显然有重大嫌疑，除非是有亲戚在黑龙江，否则不可能往那地方邮寄物品。
　　 “局长，你们是不是对野岛三间房有制毒贩毒有什么线索？”丛大路担心自己的举报完全是一个马后炮，他想弄清底细。
　　 “你举报就是，线索，我不能告诉你。”局长并不热情，这令丛大路心凉半截，热情度是丛大路判断事情成功与否的关键。
　　 “局长，请你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别人我不可能发给。”丛大路掏出手机，等局长报号。
　　 局长将号码告诉了丛大路，滴滴两声，丛大路把包裹的图片发给了局长，他的心平缓了。
　　 “你好，我会根据你信上的要求给你保密的，谢谢你对缉毒工作的支持，有你这样的觉悟，不容易！”局长站起握住了丛大路的手，丛大路眼眶湿润了，他想拭泪。
　　 丛大路原本想静心在城里找一家饭馆坐下来消遣一番，可他觉得如坐针毡。他给局长的信，已经把自己的农商银行的银行卡号写在了纸上，也等于实名举报了，他太想那笔钱了，如果衣兜里的银行卡可以有收款回音，他想把银行卡放在耳畔，一刻不离。
　　 丛大路觉得自己在关键时刻，智商变成了零蛋，明明手机上已经和农商银行建立了存取款短信通知联系了，却还在抚摸那银行卡，愚蠢让他傻笑起来。
　　 他在路边买了一个烧饼，边开车边吃。到家了，他生怕海玉和小薇突然折返而回，斥责自己贪图钱财，祸害人家家庭。可多少家庭因毒品而破散！但他马上就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冒险，倘若不是与毒品有关，那自己岂不成了诬告？丛大路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晚上，丛大路继续蹲守在三间房屋后那片树林里，他听说缉毒常常在夜里大兵压境。半夜了，漫天的星斗眨着眼，好像在偷窥他，秋夜的寒冷让他难受，打了一个激灵，他悻悻地驾车回家了。
　　
　　 七
　　 第二日，他去了村子的那个小卖部，那里是舆论阵地，村子和邻近村子有什么风吹草动，这里都会有议论。可一上午，这里风平浪静，几个闲汉出奇地沉静，都是自顾自地吧嗒着吸烟。也许……也许，树欲静而风不止？丛大路想到上学时学到的这句文言文。他马上恐惧起来。
　　 这几天，丛大路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居家不出，电视成为他的伴侣，而且盯住了当地的电视台，希望出现他举报的消息，捣毁制毒窝点，可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事情不是好事，怎么可以大张旗鼓地报道呢！
　　 海玉和小菲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树苗的事没有谈妥，他想给海玉一个电话，可觉得小菲的眼睛突然直刺他而来，似乎那道眼光可以刺穿两部手机的屏幕，将他的眼睛烧伤。
　　 第三天下午，丛大路来到小卖部。那里很多人，似乎说话的不多，大家脸上都挂着严肃的表情。他不敢问什么，只能掏钱买了两包烟，这是唯一正当的理由。
　　 “我们村的名声也臭了，听说搜出了七八斤毒品！”不知是谁在嘀咕，周围人没有应声的。丛大路不敢询问具体情况，只能慢吞吞地撕破烟盒，他逐个递烟，大家接了他的烟，他心中也释然很多，也坐在凳子上吸烟，他想知道更多的情况。
　　 大概是说昨天夜里十点多，公安局的百多人包围了三间房，搜出了毒品和制毒工具，人也被带走了。
　　 “带走了几个人？”丛大路问身边的老刘。
　　 “两个吧。”老刘显然没有兴趣，淡淡地说。
　　 “没有女的？”丛大路继续问，他这样问，不会引起别人的警觉，因为老婆海玉和三间房的小薇是朋友，大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