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最初的爱,最后的仪式 (短篇小说)
米兰兰脸皮发烧,姜姐说得轻淡,可她清楚这是姜姐真心实意在帮她,她再不好意思与姜姐调夜班了,但拗不过,姜姐背着她找护士长又换了几周夜班。本来是好事,米兰兰的心里却一点都不踏实,与姜姐打个照面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弄得姜姐也挺尴尬,不像帮了人,倒像是亏欠了别人似的。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有天,姜姐对米兰兰说:“你要觉得这样下去难受,就想想别的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米兰兰幽幽地说,“当护士的,连护士长都得当夜班。”
“就没想过换个岗位?”姜姐说,“只要不上夜班,问题不就解决啦?”
米兰兰说:“这个我早就想过,可咱们医院巴掌大点儿,除了行政岗,哪还有不上夜班的?护士调行政岗,在咱们医院还不成了天方夜谭?就算能成,我只会给人拿药打针,哪有那个能力?算了,还是先凑合吧,慢慢总会度过这个时期的。”
姜姐想了想,说:“岗位倒是有的,药品库房的那个老保管快要退休了,她那个岗一个礼拜都不定有啥事,夜班就更不用上了,既清闲又不担风险……”
米兰兰一下来了精神,“我怎么没想到呢,库房的确是个清闲的岗位。只是——我认识院里的领导,人家不认识我呀,不一定去得成。”米兰兰耷拉下眼皮,陷入愁苦之中。
“事在人为,现在的事不都这样?只要你想去,办法——我看能不能给你搭上这个线。”
米兰兰嘴上谢过姜姐,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跟她一样不愿当夜班的大有人在,凭啥能轮到她头上?库房虽说不是个特别好的岗位,可比护士这个伺候人的岗位强多了,真要有关系,姜姐自己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也就是见她情绪不好,安慰一下她罢了。这样想着,米兰兰叹口气,也没把这事往心里搁,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谁知过不多久,姜姐给米兰兰透露,那事有戏,库房保管员马上要退,院长正在物色人选呢,她趁机推荐了米兰兰,院长说可以考虑考虑,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米兰兰一时有些发蒙,怎么也不相信,这事居然就有了眉目。看着姜姐一脸的平静,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本来是有心无门的事,突然之间,门却开了,尽管她还没能走进那门,可门里隐约的风景已叫她惊喜交加。她张着嘴愕然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姜姐。
姜姐看出米兰兰的疑虑,扯了扯嘴角说:“实话对你说吧,几个月前,院长就考虑叫我去库房的,但被我拒绝了。你可能不信,对我们护士而言,库房的确是个省心省力相对清闲的地方,我为什么要拒绝?说白了,我不愿去那种地方,你可能觉得平时我很少跟大伙儿一起说说笑笑,也许库房才是我最应该去的地方,但你不知道,我受不了那份清闲。每天下班我最害怕的是回家,空荡荡的一个家,你知道在偌大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内心是什么感受吗?是凄凉,是冷漠,被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寂寞啃噬,这种时候,你说我能干什么,只能一遍一遍想以前的日子,边想边懊悔……有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在单位就算是一个人,因为没有让我懊悔的东西,心里就会平静一些。做护士虽然忙点儿,累点儿,但这里有人声,有笑脸,有熟悉的、热腾腾的话语,能与人打交道,不管是病人还是姐妹,有事情做,心里总是充实的……”
米兰兰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隐埋在内心的伤痛和苦闷,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善良与坦诚。米兰兰感动得流下一串热泪,此刻的姜姐是那样的柔弱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彷徨着,迷茫着,张着两只手探询着前进的方向,可是,哪里是她的目标呢?迷雾重重之中,她的身躯越来越单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但姜姐并没有真的被风吹倒,她坚强地站在米兰兰面前,目光很坚定,一点都不像个弱者。倒是米兰兰自己满脸的泪,软软的身子斜倚着墙,越看越像个弱者。
很快,米兰兰接到了院长的传唤。事情进入了实质阶段,那一刻,米兰兰是激动的,兴奋的,同时,她也是惶恐的。别说院长,就是科室主任都没主动跟她搭过话。她不是个善于经营自己的人,从卫校毕业到工作结婚的这几年里,她过的一直都是简单的生活,没有要她上蹿下跳的需要,院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在她视线里就成了墙上的风景画,美是美,可与她无关。现在却不一样了,她需要真实地触及那些风景了。院长要找她谈话,虽说医院不大,院长只是个百十号人的院长,但米兰兰还是紧张。踏进院长办公室的那一刻,屋里瞬间的暗黑使她无法适应,她差点被地毯绊倒。
院长很会抓住时机,他看上去像个糟透的老头儿,身手却很敏捷,似乎早已料到米兰兰会被柔软的地毯绊倒,他早早地候着,在她一个趔趄还未站稳时,他像头豹子似的扑了过来,将她坚定地扶住。米兰兰心下羞愧,正要说声谢谢,院长的两条胳膊却上了发条般顺势将她拉进怀里,铁箍似的把她抱拢起来。米兰兰蒙了,这样的情景她连想都没想过,甚至不知道院长这般身手是在干吗,她的身子僵在院长怀里,一动也不敢动。院长的动作倒极具连贯性,刚抱紧她,紧跟着一张瘦巴巴的老脸就贴了上来,嘴拱到她的脸上,腥乎乎的热气扑了她一头一脸。
直到院长把米兰兰的脸舔得湿乎乎一片,她才清醒过来,用力推着:“院长,不要……”
院长抬起他干瘦的脸。适应了暗黑的米兰兰这才看清院长紧巴巴挤在一起的满脸皱纹,还有脸上的湿漉,使她恶心得要吐。
看来,院长是个老手了,他抽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没一点松动,他熟门熟路地将抽出的手插进米兰兰的怀里说:“你要反抗,要喊叫,你就反抗就喊叫吧。”院长忙乎的同时,从他的黄板牙里又挤出一句话来,“别人都会认为你是为库房保管员的位置,来勾引我的!”
米兰兰被院长的话再一次击蒙,刚恢复的一点意识又失去了,她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院长的话一点没错,谁都会相信她是为了库房保管员的位置而来。她的身子不再挣扎,像经历了一场马拉松,疲软得没了一点劲儿。她痴呆呆的眼神不知落在幽暗房间的哪个地方,从进门到现在,她就没看清院长的办公室里有什么摆设,事实上,她连转动眼球的气力也被院长的威胁击成了粉末,随着她软沓沓的身子一起飘落在松软的地毯上。她似一摊烂泥,抖动着被院长摊在厚厚的地毯上,任由他像个外科医生那样摆弄。
院长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上手,他准备得不是太充分,显得有点手忙脚乱,渐渐地,他恢复常态,平静下来,竟然还从容地去扣上了门锁,拔掉了电话线。关键时刻,他还有条不紊地采取了避孕措施。其实,院长的这一行动意义不是太大,因为他摆弄了半天,忙得气喘吁吁,却没多大成就。整个过程,基本上就他一人瞎忙乎。院长一头大汗地忙完,见米兰兰紧闭着眼不反抗也不叫喊,更奇怪的是,她居然连衣服也不自己穿,在地毯上那么难看地摊着。院长不好意思了,他给米兰兰一件一件地穿衣服,边穿边轻声地叹息。可是,还听不见米兰兰的回应,院长有点生气,把穿了一半的衣服丢到她身上,气呼呼地说:“你这个米兰兰,到底要我怎样你才满意?”等了半晌,仍然不见声息,他又捡起丢下的衣服,显得极有耐心地边穿边说:“实话跟你说吧,我是看你年轻,长得标致才这么冲动。女人嘛,不就是为了让男人冲动?这不更说明你有魅力?要是换年龄大点的,我哪有这心思,很费体力嘛……”
天空变成了铅灰色,树木脱成光秃秃的枝条,冬天像道阴影覆盖下来,改变了自然,也改变了米兰兰。
米兰兰和姜姐不一样,就算能说服自己,心里有一时的宽阔,但她无法挥去那道阴影,因为她无法回避自己的丈夫。面对无辜的强家劲,有种隔膜感竖立在他们中间,她的心像被砂纸慢慢地打磨,扬起的粉末呛得她泪水喷涌。米兰兰想着,自己的生活轨道该转弯了。
米兰兰主动提出与强家劲离婚。强家劲摸不着头脑,非要她一个理由。米兰兰说,没有理由,就是要离婚。强家劲气得大骂道:“米兰兰,你脑子肯定进水了,刚调了岗位不用再上夜班,你就穷折腾,简直是疯了。”
米兰兰不说话,任强家劲骂。强家劲骂累了,停下来,忽然抱着米兰兰说:“咱不调岗了,你还去当护士,我以后顺着你,不再缠你,不离婚,行吗?”
米兰兰摇摇头。
姜姐从米兰兰突然间的变故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她不能说,只能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劝说,米兰兰一句也听不进去,她不做任何解释,认准要离婚,绝不回头。姜姐心里明白了,她突然间泪如泉涌,抱住米兰兰抽泣道:“妹妹,是我害了你啊!姐姐求你了,咱不要那个破岗位了,以后我还替你换班,把一切都忘了吧,重新开始生活,听姐的话,这婚不离……”
米兰兰默默地替姜姐擦掉眼泪,说:“不行,这婚我非离不可。”她都想好了,既然都付出了,为什么不调换岗位?
几天后,米兰兰一脸平静地领着强家劲到院办开完离婚证明,扯着他来到自己的新岗位——药品库房。库房不大,并没有多少库存的药品,空气中流动着各种药物的混杂味道,闻上去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有多难闻,比门诊治疗室里针剂与人体的混合味儿要舒坦得多。强家劲抽了抽鼻子。米兰兰竟然关上了库房的大门、窗户。强家劲疑惑间,米兰兰硬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颤声说道:“强哥,你答应最后再要我一回,好吗?算我求你了!”她很怀念当初的那种感觉。
强家劲没有惊讶,不说一句话,他狠狠地把她的衣服扒光,报复似的,粗暴地把她放倒在巨大的药柜上。突然间,他停下来,像熟悉这个库房里的一切,准确无误地拉开一个抽屉,翻出安全套,默默地给自己套上。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再怎么着,米兰兰也寻找不回当初的那种感觉了,她的心被痛楚包围着,全身颤抖不已。她咬紧牙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强哥,我真舍不得你,可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
他们的离婚方式也与众不同。
离婚后的米兰兰一直打不起精神,神情总是痴呆的,谁也摸不透她的心思,她的眼神总是落在一个固定的地方,除非有人惊扰,不然她的一个姿势能保持大半天。姜姐经常来库房看米兰兰,越看心里越难受,怕她憋出毛病,硬拖着她出去散心。米兰兰拗不过,终于跟着去了一会儿。
在这个秋天的傍晚,她俩在街道边的一个树林里坐了很久,谁也不说话。夜色浓得像她们的心情,谁也理不清,她们只想这样坐着,坐着。直到秋天的蚊子叮咬得受不了,才起身离开。
走出树林,经过一个街心公园,一帮老头儿老太太在路灯下围着录音机在跳舞。时间不早了,俩人却不约而同地站住,傻傻地看着跳舞的人群。一曲跳完,老头儿老太太们没有下场的意思。这时,录音机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迪斯科”乐曲,强烈的节奏感使人全身震荡,老人们像注入了兴奋剂,一点顾虑都没有,胡乱扭动起来。
姜姐的身子怕冷似的打了个激灵,胳膊和腿甩动起来,向人堆里扭去,迅速进入舞动的人群之中。她仿佛找到了释放口,摇头晃脑,动作极其夸张,像要把心中的一切发泄一空似的。她的舞姿有些扭曲,但还说得过去,在一堆老头儿老太太中间,绝对鹤立鸡群。
米兰兰被姜姐的举动惊得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她发现姜姐的嘴角扯开了,比平时大了很多,她边跳边向米兰兰招手,叫她过去。她没有摇头拒绝,也没点头同意。那一刻,她的脸上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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