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梁向员工宣布：重阳节对周围所有退休工人免费开放一天，让老师傅们舒舒服服洗个澡。大家先是惊愕，继而爆出一片欢呼声。
　　 重阳节这天，洗浴中心一开门何家梁就带领全体员工在大门口列队欢迎。为了搞好这次敬老活动，他们作了充分准备。水温如何控制，按摩如何掌握力度，都做了专门要求。所有台阶和湿滑的地方都铺了防滑垫，还安排服务员守候一旁，负责搀扶每一位经过的老人。自助餐厅特意挑选了适合老年人食用和易消化的食谱。考虑到可能有老人行动不便，还准备了两辆轮椅。
　　 老师傅们绝大多数第一次走进装饰华丽的洗浴中心，一边环顾四周，啧啧有声，一边局促得手足无措。服务员热情引领他们换浴衣、冲洗、入浴。排列成梅花状的五个浴池里，顿时泡满赤条条的白发老人。
　　 熟识的师傅们相互放开嗓门打招呼，爽朗的声浪在屋顶下嗡嗡回响。还有的竟象老顽童打起水仗来。张师傅静静躺在氤氲着蒸汽的按摩池里，头枕着池沿睡着了。枯黄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露出惬意的微笑。
　　 久违的其乐融融场景，使何家梁一下子回到儿时洗澡的氛围。他感到洗浴中心开业这么久，只有今天才真正象个洗浴中心的样儿。
　　 本来计划免费一天，没想到第二天附近的居委会主任闻讯找上门来，请求他们扩大关爱范围，让小区的老人也享受一下免费服务。何家梁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已经开了头，索性好事做到底。
　　 这一下足足免费了三天，三天里周围小区的老人几乎都来了，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热闹程度前所未有。
　　 最后一天，居委会来了一帮人，敲锣打鼓送来一面锦旗，上书：“尊老爱老，情系社区。”居委主任代表所有老人对洗浴中心深表谢意。
　　 电视台不知怎么得到消息，一辆采访车径直开到洗浴中心门前。摄影师肩扛机器，年轻女记者手持话筒，四下拍摄，逐个采访。看热闹的人呼啦啦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那阵势，引得不少路人都驻足观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盛事。
　　 电视台采访了一个多小时，当晚就在“社会经纬”栏目中播出。面容姣好的女主持，用圆润动听的声音说着开场白：“金秋重阳之际，中华民族尊老敬老的传统美德，在全市大加弘扬，各行各业纷纷以各种形式向老人们奉献爱心。春江水暖洗浴中心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他们以诚挚的热情，高度的社会责任心，向周围老人无私地提供免费服务，为老人们排忧解难，受到普遍赞扬。此举正如洗浴中心的名字“春江水暖”一样，把一股和煦的温暖送到了老人们心中……”
　　 随着解说，电视画面出现洗浴中心全景，“春江水暖”几个大字的特写，沿着洗浴中心大门缓缓而入，看到的是服务员正在彬彬有礼地为老人们提供各种服务，以及出浴后的老人舒适地躺着休息的画面，在自助餐厅里依次取食的画面等等。还有对居委主任，老人代表，洗浴中心服务员进行采访的画面。
　　 挤在会议室里看节目的服务员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电视里，激动得又喊又叫，忽然指着电视嚷起来：“何总！快看何总！”
　　 画面上何家梁显得神采奕奕，对着话筒滔滔不绝，洗浴行业的社会责任啦，为大众服务的深远意义啦，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感觉，他自己清楚在大谈特谈时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其实这些都是应记者的要求临时编排的，他在做出为老人免费服务的决定时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当初一个多少带点意气用事的决定，竟然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歪打正着地演化成一次成功的广告策划。从今晚开始，全市都会知道有一个“春江水暖洗浴中心”，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这可是花几十万都换不来的效应啊！
　　 他沉浸在洗浴中心美好前景的幻觉中，杜国辉的电话却在这时打进来，“听说你搞了个什么免费服务？”听口气冷冷的，好像一点不兴奋。
　　 “是啊，看来效果还不错!”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说。
　　 “不错？”杜国辉突然变得声色俱历：“我看你是想把洗浴中心葬送在手里！”
　　 “……？”
　　 “我一再给你讲，洗浴中心应该是高雅场所，是档次身份的象征，你倒好，弄帮退休老人来扑通扑通下饺子，生生把一个洗浴中心变成洗澡堂。你以为你出名了是吧？你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想想，那些个有头有脸的顾客怎么可能让自己混同于普通的退休工人，他们还会在到你的洗浴中心来吗？完了！洗浴中心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杜国辉连说三个“完了”，失望至极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