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大病，五弟认为，如今的农村存在着较大的贫富差距，那些贫困的家庭一旦有人得了大病，即使去医院就诊，能够报销一部分，但剩下的那一部分他们依然无力负担，因而那些贫困家庭依然看不起病。当然对于那些富裕的家庭而言，这是给他们提供了实在的优惠。所以从大病的角度来看，不但新型合作医疗没有解决农村内部贫困家庭的医疗问题，反而使得他们与富裕农民家庭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进一步加大了贫富差距。因而那些贫困家庭宁愿相信“该死卵朝天，不该死万万年”也不相信新农合会给他们带来好处。
　　 还有就是新农合规定，参加合作医疗的农民需要在定点的市县，乡镇的医院去就医报销。而当今农村的青年或中年劳力常年在外打工。他们生小病只能在打工的地方看病，他们参加新农合得不到实惠。便是得了大病，由于路途遥远，也只能去附近医院就医，自然无法享受到新农合的优惠。所以从农村大规模的农民工外出打工的角度来看，新农合不适应他们。
　　 局长被五弟的话气得忘了身份，竟说起混帐话来：“你这是同政府对着干，看我不封了你的诊所！”
　　 五弟依然不恼，笑嘻嘻说：“你封了我的诊所，却封不掉我的医术。我想那些晓得我的人有病只会来找我看，而不会到你们定点的医院去。再说，我便是不行医，也吃得上饭。俗话说人不死，粮不断……”
　　 五弟的这番话局长自然相信，因为他曾亲眼见识过五弟对疾病的诊断，其准确度不亚于仪器。
　　 那天，卫生局长带了个人到五弟的诊所收医疗垃圾。局长上车预备转回县城，这时有个中年妇人火急火燎跑来，一见到五弟就喊：“舒老五，你快去我家，看看我家延联，早上他说脑壳不舒服，摸上去有些烫手。我以为是感冒了，不怎么在意，不想等我扯一篓猪草回来，他则躺在沙发上，呼吸象叹息，喊他也不答应。”
　　 卫生局长当局长以前是一家大型医院的主刀大夫，对疾病非常感兴趣，于是下了车陪五弟一同去向延联家。
　　 一番检查，发现向延联意识障碍，昏迷，瞳孔散大……
　　 局长的建议是将病人送县人民医院，因为他认为病人：“应该是脑出血，得开颅手术。”
　　 五弟的诊断却是：“应该是化脑。”化脑就是化脓性脑膜炎。而且五弟担心向延联有去无回。
　　 局长认为五弟武断了。五弟却说病人等救护车从县城过来再返回，到医院后再做脑脊液细菌涂片和血细菌培养。等这些检查结果出来：“这样耽搁，还有人吗？”
　　 局长就用局里的车直接送向延联到县人民医院。不想检查的结果还真是五弟诊断的化脓性脑膜炎。
　　 化脓性脑膜炎本身的病死率及致残率就高，向延联果然没有熬过那一关，死在了县人民医院。
　　 局长不再坚持五弟去木溪卫生院，而是说五弟既然不想受约束，他倒是有个好建议，他要五弟去一个私立医院。说五弟去那个医院上班自由，除了疑难杂症到堂，对疾病做个诊断，写个处方，其它时候做什么由五弟自己安排。局长说了医院的名字。五弟知道那个私人医院就是局长的儿子开的，这么好的条件，五弟知道摆明了是要技术。五弟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对于五弟不去私人医院我能理解，至于不去做卫生院院长，实在叫我想不通。
　　 “你以为做了院长是好事？”
　　 “当然啊，老了福利待遇好。”
　　 “呵呵，你只想到老了待遇好。却没去想能不能等到那些待遇？”
　　 这倒也是，五弟也是高血压，也有冠心病，活不活得到退休很难说。
　　 五弟却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做了院长他的那些额外收入就有可能成了财产来路不明，或者就成了贪污的证据。
　　 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
　　 从这点可以看出，五弟遇事深谋远虑。
　　 五弟更知道溆浦有句话叫“行时挣钱悖时用”即便有再多的钱，遇天灾人祸也不经用，况且妻子大手大脚地花，恐怕到要用钱时所剩不多，五弟决定自己管钱。
　　 一向嗜赌如命的五弟媳妇不知做何想法，居然同意让五弟管钱，而且还建议将钱最好存入银行。
　　 看五弟媳妇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五弟心想，不想这钱一卡死，竟戒了妻子的赌瘾。其实他不知道妻子人虽呆在屋里，思想却一直在茶馆里。有时晚上做梦也被自己的大喊“糊了”叫醒。恨不得就去茶馆摸一把过瘾，没奈何手中没钱。
　　 五弟媳妇终于得到了机会，侄女被学校指定为定向师范生。定向师范生说全面点就是“定向招生、定向培养、定向就业”的三定向生。五弟媳妇要送侄女去学校。
　　 “舒老五，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五弟媳妇没有问五弟要银行卡，而是先问密码，五弟笑着说：“你要了密码，我不绐你卡你还不是白问？”五弟媳妇说她当然会要卡，只是想先记住密码。
　　 五弟就给了他妻子一张邮政银行卡。他妻子乘机问其它银行卡。五弟说：“这张卡里就有十八万，足够了。”
　　 五弟说了，但还是告诉妻子还有农业银行，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和农村信用社几张卡。并说密码就是女儿生日。
　　 五弟以为卡在自己身上万无一失，他再一次被妻子算计了。
　　 蒙在鼓里的五弟一日同妻子商量到县城给儿子女儿各买一栋房，五弟认为存钱不如存物。
　　 心知肚明的五弟媳妇那天破例没有骂人，更没有撒泼，而是不自然地笑笑说：“儿女还小，买房是浪费。”
　　 五弟很奇怪妻子的反常。平时要是她持反对意见，那语气强硬得可以将五弟生吞活剥。所以五弟听了如此柔情的话，竟激动得敢反问妻子：“怎么是浪费呢？”
　　 “你不可能只买个毛坯房吧，那么装修离不开就是几十万。等儿女长大了再成家，又得重新装修，那不就是浪费？”
　　 想想妻子的话也有道理。五弟就说那就先给女儿买一栋吧，女儿离成家快了。
　　 五弟媳妇还是不同意，她要五弟将钱借出去生息。近两年木溪实行封山育林，种植业和林木材都没有了生意。而矿业生意也不景色，一来开矿危险系数大，溆浦对开矿和行船两种职业的危险是这么形容的，矿工是埋了没死，而艄公是死了没埋。年轻人珍惜生命，宁愿去工厂做低工资的工人，也不愿冒险。再说矿藏在地下，发不发财难说。当年我开金矿一年就没有看见金砂的样子。
　　 没有了生意人就没有人借钱让你生息。五弟媳妇就说有些家里起楼房的想借钱，且答应付利息。五弟心想：“要起楼房的，家里必然有几个剩钱，即便要差，也是不多。借个万儿八千的，去要息又觉得过分了点。”同时他又想起竖屋借钱的多半是熟人，便是给息也不好意思接。他又想起蛋蛋毛借钱的事，蛋蛋毛得了便宜，还把借钱给他的人怄一肚子气。
　　 蛋蛋毛起房子的时候，算一算资金还差六万多，一个熟人答应借钱给他。当时说好了的，一年还一万，既然是熟人，当然不要利息。第二年，蛋蛋毛不光还了本，还给了息，且还怄了熟人一把。
　　 蛋蛋毛是当地棉花种植大户，每年至少种五十亩。起房子那年籽棉价是两块一毛钱一斤。但第二年籽棉价卖到六块三。蛋蛋毛就怄熟人：“去年你六万块钱要五十亩棉花，今年我只要十几二十亩就可以了。你多种那二十几亩是卵日肩膀臂！”
　　
　　 七
　　 五弟夫妻俩各自说着各自的理由，商量了两个多月，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五弟虽然坚持存钱不如买房，但妻子的存物不如放债似乎也有道理，虽然钱有贬值的可能，但房屋维修，多少也有水涨船高之嫌。要不是六弟的那场病，五弟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几张卡都是废卡，卡里的钱居然都被妻子输光了。
　　 我告诉五弟医生说了医治六弟的病至少得准备五十万，这数字惊得我当时说话都结巴。五弟却说钱不是问题，他要我安心守护六弟，他说他明天就过来。
　　 五弟上车时，他妻子递给他现金。五弟说他身上有卡。
　　 “舒老五，你的几张卡里的钱我输得只剩尾数……”
　　 “卡在我手里，你怎么输掉的？”
　　 “我绑在微信上的……”
　　 六弟那时在重症监护室，每天只允许一个亲属探视三分钟。我和五弟在外虽然都很焦急，但毕竟都是学医的，心里筛选了几种最坏的结果。六弟媳妇说只要六弟不死，再坏的结果她都能接受。而我却不同意她的说法，我说与其无质量的活着，不如死了痛快。当时大妹的女儿在场，她很赞成她六舅妈的话，说人活着多好，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便对外甥女说：“芳儿，二舅要是脑出血，医生如果说要开颅手术，那就可以放弃治疗了。”我知道脑出血保守治疗能存活的，到后来生活都能自理，而开颅手术再成功多半瘫痪在床。外甥女赵芳说：“二舅，您的话说得我心痛。”
　　 五弟也说：“六弟一生辛苦，怎么样的结果都不能放弃。”
　　 我不同意他们的观点，当时说了很多。但我的观点都他们被否定。后来我怕儿子女儿以后也象他们，便将我当时说的话记录下来，然后用致儿女的一封公开信发给儿子女儿。
　　 我说人总归是要死的。我对生死已不再困惑，也明白了人活今天的意义，所以乘我现在思维还清晰，有些话必须要告诉儿子，女儿。
　　 首先要说的是将来如果我得了病，要是医治后无质量的活着，你们就不必为我医治了，那样既增加了你们的负担，也让我活得痛苦。
　　 再说我死后，你们不必在佛事道场上浪费人力物力，那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有些人对棺材看得很重（你们的爷爷就是，棺材生漆都刷了七遍），虽然我相信自然规律有对立、互化和统一，相信有阴间存在，不过便是去阴间要历经千般辛苦万般磨难，那也是我的事！既然人在阳世已死，说明我阳缘已尽，你们尽可以将我的肉体火化，而我的灵魂依然存在也依然会保护你们的。
　　 看当今社会人心道德观念没落，贪婪暴戾的邪念导致亲情丧失，这让我很不放心你们的母亲。你们的母亲一生辛苦，希望你们一定要好生对待，爱她孝她！
　　 我很担心你们姐弟二人，因为年龄的悬殊是你们一直不显亲切，其实坐下来敞开心扉，就没有代沟了。你们将来一定要相互扶助，遇事协商，便是有些意见暂时不能统一，自家姐弟，不是别人，能退让的尽量退让。
　　 我最担心的是儿子交友广阔，走向社会后怕不警惕，误入歧途，因而就交友一事对儿子说几句话，就算是告诫吧：
　　 遇直言口丑的，可以交心。
　　 乖言巧语的人，表面应敷，不可深交。
　　 而对那些闷声不响，面无表情的人，你只可默默观察，不要轻易言语！
　　 儿子还要注意修养，溆浦有句话叫弱不死的人，意思是强势可能是致命因素，而示弱是生存的最高境界。
　　 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人生更要警惕的是千万不可以碰黄赌毒！
　　 你们还要相信命运，因为命运都在不停地发生变化，阴阳五行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宇宙间的所有物体，当然包括每一个人，从富贵贫贱到生老病死都是在阴阳五行制约下的自然规律，五行运气束缚着人们整个人生的发展过程。知道这些，你才会做人，你才不会看不起贫贱的人，因为命运会让他有翻身的一天。而在富人或权贵面前你们也不必卑微，说不定命运也可能让他有失势的时候。但请记住，对失势的人也不要鄙夷，他们或有可能东山再起，也或后辈得势。总之，命运会使你无法预料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