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回事儿吧？不见回答，张猛又说:老给你打电话发微信的男人是谁？
　　 是谁你管得着吗，有怎样，没有又怎样？狗日的，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挺大个老爷们儿天天窝在家里，靠从别人手里借钱花，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撒泼尿浸死得了。胡萍机关枪一样话语，把张猛噎的那张脸由红变紫，浑身直哆嗦。
　　 我死不算个多大的事，不过也得让你明白咱俩在一起过日子，娶你我家是给了彩礼的，这么多年全是我家养着你，你是我的女人，别人就不能碰。还有，你一天游手好闲，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张猛忍住攥紧的拳头，与胡萍理论。
　　 损你怎么了，碰了就怎么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家一点儿钱不出我不可能跟你。实话告诉你，我喜欢他，全世界的男人想上我，是我的光荣，谁让你自己不争气了。胡萍有理直气壮起来。
　　 你吃的穿的比谁差啊，一年到头，光给你妈家搭多少钱啊，你说的是人话么？你是在作死！张猛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想一巴掌打胡萍个脸开花才解气。
　　 你他妈的挺大个老爷们一句都不少说，吡哧个没完，我家条件差也不是谁心甘情愿的，自己啥屌不是，还总笑话人，急眼就把你家房子点着了，让你鸡毛不剩，断子绝孙。胡萍不但不示弱，反而骂起了张猛。
　　 你，你，你敢！你不是人……张猛气得浑身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打我呀，像个太监，还敢跟踪调查老娘的活动。胡萍掐着腰，有些洋洋自得，心里想，你张猛能把我咋样。
　　 张猛一个箭步奔人厨房，手拿菜刀朝胡萍砍去，胡萍闪身躲过。胡萍睁圆了眼珠子，对着张猛喊：你他妈地动真格的！
　　 趁张猛立足未稳之际，呲，五道又狠又深的血印子在张猛的脸上出现，张猛恼羞成怒再次冲向胡萍。
　　 胡萍被砍伤后夺门而出，摸黑磕磕绊绊跑到同院里住着的婆婆房前，急切地叩开门，进到屋里，流满血的身体直打颤，张猛父母正搂着小孙子睡觉，打开灯见状，吓得都尿裤子里了。
　　 爸妈，快给我止血，张猛把我砍了。
　　 作孽啊，天打雷劈的混帐东西，咋能下死手啊！张猛的母亲一骨碌爬了起来，看着胡萍满身的血，开始骂张猛。
　　 年过七十岁的两个老人缓过神来之后，急忙找来干净的毛巾替儿媳妇止血。张猛父亲赶紧找到手机打120求救电话，然后催促老伴收拾去医院用的衣物。
　　 被吵醒年幼的孩子见妈妈的惨状，连哭带喊，在被窝里，吓得体似筛糠，差点没背过气去。
　　 张猛父亲哄孩子说，别怕，妈妈没事。老张腾出手又用老年机拨打亲人们的电话，告知不幸，凑钱和托付孩子，直到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将胡萍扶上车。随车赶往医院的张猛父母都没顾上看畜牲儿子一眼。
　　 在救护车里，医生继续用纱布给胡萍包扎伤口，然后进行输液。老两口子眉头紧锁，惊魂未定，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
　　 纸里包不住火，救护车向着江城市医院极速奔跑，伴随轻微的颠簸和摇晃，老张若有所思，慢吞吞地接通110报警。
　　
　　 四
　　 在医院，虽然医护人员竭尽所能，胡萍终因失血过多气绝身亡，尸体被蒙上白布送往太平间。经法医鉴定，胡萍有个耳朵掉了，胳膊折了，脖颈大动脉断了。
　　 铁的事实面前，张猛供述了自己杀妻的全部过程。几个月后，张猛杀人案经中级人民法院受理。
　　 在法庭上，脸上早已不见抓伤的张猛回忆说，自从和胡萍结婚，在父母的关照下，小日子虽然平淡，可也不缺吃少穿，可是自从有了手机，准确地说，自从媳妇有了智能手机，心思就不在他身上了，整天不是看，就是唠，连洗衣做饭都不顾了。一个月下来，5G流量都不够用的，家人和她说话也是带搭不理的，自己想要近乎，得到的几乎全是白眼，丈夫在她心中已经没有地位。当今社会，提倡男女平等，而胡萍几乎成了家庭的主宰，把持着家庭财政大权，说一不二。
　　 别人有钻戒，胡萍也要，别人有貂皮大衣，她也买。张猛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他认为那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样子货，嘴上却不敢反对。儿子吃高价外国奶粉，送高级幼儿园，昂贵的支出让本不富裕的家里庭捉襟见肘。张猛烦闷透了，潜意识早就怀疑胡萍有外心，也曾想偷看妻子手机里的秘密，可是，打不开，胡萍早有戒心，给手机设置了密码，上锁了。那天，爱人利用手机和别的男人亲密来往，沉闷已久的他终于被怒火点燃了，两人动手撕扯到一起.....
　　 张猛说，是那狗日的苹果手机害了胡萍，害了他，也伤害了全家。
　　 法庭上，戒备森严，气氛紧张，答辩不休。公诉人介绍，身为哑巴的母亲因痛失女儿胡萍，哭得死去活来，回到家后，趁人不注意服毒自杀了。
　　 张猛也在出事后首次见到父母亲和他刚满四岁的儿子。由于出事那天惊吓，孩子落下病根，不爱吱声，像个木头。而张猛父亲对儿子横眉冷对，说他太令人失望了，从此断绝父子关系，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张猛母亲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法官从轻发落自己的独生子，给他留条活命。
　　 令人意外的是，胡萍的父亲因考虑到外孙子将来多个依靠，做出撤诉不再追究张猛。
　　 法庭上，公诉人员出示了胡萍生前的手机，经过破译，胡萍和朋友的唠嗑微信使张猛深感意外。
　　 胡萍说怕别人瞧不起，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可丈夫挣不来，自个很想有个来钱的道，从南方来了个投资建厂的归国侨胞，两人是通过手机微信“摇一摇”认识的，因为唠的来，成为网上好友，经常见面，有时还在一起吃喝。
　　 俊俏的男人有美丽的妻子和成功的事业，胡萍仰慕他，他也了解了胡萍的家境，劝她要体贴丈夫的难处，说家和万事兴。他挺欣赏胡萍敢说敢为的泼辣性格，决定培养她成为新建厂的质监员，只想帮帮她，薪金5000元/月，她听后欣喜若狂，想过了试用期以后再给告诉张猛，给他和家人个惊喜。她最容不得自己的丈夫怀疑自己的人品，胡萍说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被父母宠惯，脾气不好，经常点火就着……
　　 办案员出示了调查报告，所有的证据都在表明胡萍和那华侨男人未有不轨，到旅馆只是为了会见从远方赶来的客户。
　　 张猛的亲生母亲告诉他，胡萍在网上给他订购的真皮夹克早就到货了。
　　 人命关天。自从派出所接警后，就安排民警专职在医院看管保护胡萍的人身安全。公诉人员为了出示证据，调取了医院的监控，在法庭上的超大液晶屏幕上播放了胡萍临终前的部分实况，在临死前，戴着呼吸机的胡萍有气无力，也许知道自己伤得的太重，来日不多，她说自己不想死，放心不下孩子，放心不下哑巴妈妈。她没有怨言，表现得挺从容，一段时间昏迷后醒来，胡萍和在场医生断断续续自我解嘲似的说，自己也想和丈夫处——处好关系，可是平时任性惯了，一到事上就——把控不住自己了。说完后，体力不支的她在二十分钟后，突然头一歪，就断气了，脸上似乎含着苦涩般的微笑。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着熟悉被自己砍伤曾经朝夕与共的妻子，还有监控里拾音器传来的录音，张猛懵了，他的脸儿由红润开始变得蜡黄，毫无血色，很久，才含混不清地冒出一句，我误会她了。
　　 合议庭经过反复研究，判处张猛二十年有期徒刑。
　　
　　 五
　　 伴随着噼里啪啦爆竹声声，嗖，轰，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除夕夜上空美丽绽放。
　　 农历年到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前粘贴大大小小“福”字和鲜红色的对联，人们大包小裹，笑逐颜开，忙着团聚庆贺。
　　 虽然是大年三十，在昏暗的灯光下，胡萍的父亲，仍然是清汤寡水。养儿养女防备老，然而女儿没了，老伴也没了，自己弄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虽然法院给出定论，但是很多人仍然给女儿名声上抹黑，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死无对证，百口难辩。女儿生前亲口对他说，张猛在她怀孕期间，将纸条塞在邻居小媳妇的门缝里，因为东西院，两房山处没设围墙，晚上假装肚子拉稀，左一趟右一趟往厕所跑，第二天直至小媳妇找上门来，才知道张猛看人家丈夫出远门，想让小媳妇留门，乘虚而入，还恬不知耻怀疑我老胡的女儿有外遇，真是乌鸦飞到煤堆上，光看别处黑，看不到自己黑。
　　 也怪自己自打胡萍降生一直视作眼中宝贝，女儿不懂得耐和人，太认性，犟。惯子如杀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怪当初错翻了眼皮，嫁错了人，丢了性命，不值啊！
　　 张猛此时，趴在在监狱的高墙内的木板床上，他又一次流下了悔恨眼泪。
　　 大前天，已经弯腰驼背的母亲领着他已上小学的儿子，千里迢迢来监狱探监。隔着透明窗玻璃，孩子根本就不愿看他，形同路人，母亲也没说几句话，让他听管教人员的话，好好改造，母亲眼神里流露出着慈爱、埋怨、无奈、无比的期待……
　　 一个臭鱼能坏一锅汤。自己一时的鲁莽酿成大祸，痛苦了很多人，张猛觉得对不起孩子和他姥姥，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也许不十分华丽，不十分温暖，毕竟是有的。而此时，残疾人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听新闻说，国家开始为低保户和残疾人制定并发放必要的救助金，而自己曾经的岳母享受不到了，因为他，永远享受不着了。
　　 张猛觉得对不起家人，年迈的父母没有得到他的孝敬，还要为他牵肠挂肚，抚养孩子，抢救胡萍花费好几万元。虽然胡萍也有责任，针尖对麦芒，没很好铲除张猛对她的误会，自己挺大个男人心底窄巴，一怒之下成千古恨，后悔当初，即使两人实在合不来，协议分手，也不至于毁她性命。可是光后悔远远不够，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昨天，如果没有那狗日的苹果手机，也不至于妻子被夺去性命。
　　 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在极度的煎熬中，张猛在监狱里已经度过了四年的时光，距离他刑满释放还有5791天，他的父亲从来就没有来看望过他，他深知父亲对他伤透了心。
　　 四年多了，他无数次在恶梦中度过，儿子被一大帮野孩子围拢住揍得鼻青脸肿，儿子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不是泥就是土，哭得像个泪人，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朝他奔来，向他哭喊着要妈妈。
　　 张猛想念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到他出狱的那一天。
　　 他也经常感到胡萍阴魂不散，在梦里，她披着长长的乱发，青面獠牙，满脸是血，在身后撵他，狠命将他扑倒，当骑在他身上时，双手紧紧卡住他的脖子，长长的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他疼痛得喘不上气来，每当张猛惊醒后，身上是一身冷汗。
　　 监狱内，岗哨林立，监控无处不在，武警战士荷枪实弹，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高墙内的动静，一个个经过训练狼狗，拴在全部拉着铁丝网、电网的高墙下，狼狗耷拉着红舌头，眼露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通过强制性劳动和文化、思想教育，张猛的心态正常了许多，虽然每天忙得汗流浃背，监管干警经常找他谈心，疏导烙印在他心灵里的阴影，在劳动中他学会了缝纫的技术。
　　 看着大院天空飞过的鸟儿和游走的白云，他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让滚滚东流的松花江水，冲刷去心中的烦恼和身上的晦气。渴望茶余饭后和亲属朋友闲庭信步，渴望也加入外面熙熙攘攘忙碌幸福的人群中，穿梭在繁华的饭店和商场。他企盼早日走出监狱的大门，重获自由。
　　 瑞雪兆丰年，天空中飘起雪花，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有多少是自己的泪水挥发凝结而成，而又有多少凝结的是胡萍怨恨的灵魂，她会化作瑞雪看望儿子吗？
　　 张猛在想，如果有来世，她胡萍见了他，会原谅他吗？一时之间，自己头脑发热，因冲动莽撞造成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