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恍若眼前般，妮子的娘抹抹有些湿润的眼角，说：“那时你个小丫丫，不让吃，就趴地下打滚撒泼，眼泪汪汪，软得像摊泥。嘿嘿，拉都拉不起来哩。那时，娘耳跟子软，心不够硬，扛不过你个小小丫头片子，只好举手缴械投降，由了你任性。”
　　 妮子说，那些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妮子六岁那年，到了该读书上学的年龄。一天，妮子的爹虎着脸和她娘说，丢不丢人，再吃再吃，就真不像话了哈。今天起，该让她吃粮食了，不能再这样惯着她啦。娘点头，不吱声。那天晚上，娘不得已才狠下心来，在自己的奶头上抹上了辣椒水。转过身，她就偷偷掉眼泪。
　　 “哇哇……啊啊……”如惊雷，动天地，撕心裂肺。妮子从此断奶，不再赖在娘身上。
　　 “娘，那次给我断奶啥法不行，您非得抹上辣椒水？”妮子搂着娘的脖子，轻捂她的嘴，故意逗娘。娘虚晃着巴掌，看似要“呼”过来，直冲要害。娘见妮子没躲闪的意思，巴掌停在半空，笑着嗔怪道：“傻妮子，躺久了，有点憋得慌，快喘不过气来了，哈哈，娘要翻个身睡觉才舒坦。”
　　 妮子心里窃喜，打岔问娘：“赶明儿得空了，我给你找个保姆呗。”娘瞬间变了个摸样儿，拉起脸儿扭向墙一边，装聋作哑。妮子抚摸着娘的手：“哎，娘，问你话嘞？”娘气呼呼：“滚一边去！”
　　 女儿最懂娘，妮子故意问：“给娘找个保姆，不好吗？”娘低语轻声：“保姆再好，没法和妮子比……”
　　 妮子说，跟娘睡，娘踏实，自己幸福开心；跟娘睡，过把撒娇耍赖的瘾，腻歪在娘怀里，恍惚回到了不知愁为何物的童年时光……
　　 娘，你养我小，我陪你老！
　　  
　　 五
　　 窗外静悄悄，夜色多美好。
　　 凌晨一点多了。妮子见娘仍没有一丝困意。她哄娘说:“娘，要不睡不着，您就数羊吧？”
　　 娘笑着慎怪：“嗨，数羊，还数狗嘞！”说归说，娘开始眯上眼，数起羊来。“一只羊、二只羊、三只羊……一百只羊……”
　　 正当妮子以为娘快要入睡时，娘说话了。“妮子，数羊管事不？看看，一气数到三百只羊了，咋还睡不着？嗨，倒是越数越清亮了？”
　　 妮子故意装睡，不理娘。妮子说，如今，已九十一岁高龄的老娘，有时特别像孩子，你搭她的话，她就越精神。你装迷糊，不吭声。嗨嗨，再过不了多大一会儿，她一准能睡着哩……
　　 大约一刻钟后，娘果真睡踏实了。
　　 妮子小心翼翼起身，她生怕自己躺下一旦睡着了，夜里冻着了娘。她轻轻再轻轻，把娘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窝里，又给娘掖好被角，才熄灯，轻躺下，静听夜色里娘声声均匀的呼吸。
　　 南来北来去烧香，不如在家敬爹娘。父母才是儿女们心中真正的活佛，心在孝在，是最好的见证。娘啊娘，我的白发亲娘，您疼儿女没缝儿，儿女疼您凑空儿。用尽三江水，难书母女情。惟愿娘静好的岁月，是我人生最美的风景。
　　 日月如梭，花朝月夕。天高水阔，似水流年。谁人不是这经年岁月里，匆匆一过客？花褪残红青杏小，子规声里雨如烟。人心无牵绊，在娘最深切的等待里，试着笑成一树花开，那模样定会灿烂你美好的人生。
　　 留不住的时光，流淌在指缝间。世间大道理，风吹响如鼓。此刻，有月光的夜色里，妮子不停呼唤着，娘，我的白发亲娘，您养我小，我陪你老。
　　 今夜，注定无眠。妮子心湖荡漾，暖流奔涌，如“叮咚”的泉水，不息地流，不息地流……
　　 窗外月光如水，夜色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