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她在试衣镜前面转身，很喜悦的微笑着，惹得周围的顾客和服务员全都围了过来。
　　 她问：“这套衣服要多少钱？”
　　 服务员答：“小姐，不贵的，只要两千多。”
　　 她的脸陡然的红了，但还是很勇敢的问：“可以打折吗？”
　　 “我们这里的服装只有在特别的节日和公司庆典的时候才打折，而且最多打九折。”服务员看着她失望的表情接着说：“可是，这样吧，我去问问经理。”
　　 经理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看到她的时候，同样的几乎有些错愕着，不等她开口就说：“您等着，我去问销售部的总经理。”
　　 不一会总经理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很精明能干。她说：“小姐，我可以给您打七折，您看呢？”
　　 如烟的脸更红，白如瓷器的脸颊因为这样的红晕更加的动人。总经理说：“您等一下，我去问顾先生，您是我们时代接待的最美丽的客人，我实在不想你失望而归。”
　　 顾心智头也不抬的问：“是什么人？好像我们公司从来没这样的特例？”
　　 “一个女孩子，一个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而且，我从来不知道唐装在她身上会那么，那么的梦幻。”
　　 顾心智抬头，他不明白，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让他所有的职员都善心大发，是观音菩萨来了吗？
　　 拨开围观的人群，顾心智见到一个立在试衣镜前的背影，白色的轻纱长裙，腰间的纱带绕过手臂垂在地上，半裸的背脊光洁而雅致，还有削斜的肩膀。当时，他突然的呼吸停顿，如此的熟悉，熟悉得在他的每个梦里，熟悉得在梦幻宫瑶的每个销魂之夜。他冲上去，扳过她的肩，失控的喊：“若汉。”
　　 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了，但他还是惊骇着震撼着，无法言语。
　　 “先生，您在叫我吗？”
　　 “对不起。”他后退一大步，再说：“对不起。”
　　 她微笑着：“没关系，我也时常认错人。”
　　 心智说：“我们见过面，这是我第二次把你认错了。”
　　 “是吗？”她的思考，然后歉意的说：“对不起，先生，我记性不大好。”
　　 他打量她，真的有人会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完美容颜的女子，她应该只出自名画家之手，只有艺术品才可以美到到这样无缺。
　　 他说：“这套衣服很适合你，公司可以尽可能最大限度的打折卖给您。”
　　 “哦。”她开心的笑，抱着包包数钱，然后孩子气的问：“只有八百多，可以吗？”
　　 顾心智用眼神示意服务员把钱接过去，他说：“够了，这套衣服是你的了。”
　　 回到办公室，他还有些神智不清。他一直都不是看女人单看外表的男人，这个女人令他震惊的不是她绝代的容颜，还有某些东西。对了，不食人间烟火，她似乎是不沾烟火的，洁白干净到毫无尘埃。太久没见过身着古典服饰的女人了，他更加觉得她好似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下楼，走出大门，将车驶向马路，一眼就看到她站在站台上，看着过往的车流，静若浮云。
　　 他停车，对她招呼说：“你好，在等车吗？”
　　 “是的。”她看着他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救星，但却欲言又止。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家。”
　　 “不，我坐公车，我知道怎么坐车回家。可是，我----先生，你能借给我一个硬币吗？”
　　 他怔住。
　　 她因为羞愧而眼含泪水，可怜兮兮的说：“刚才我把所有的钱都买了这套衣服，我忘记留下坐公车的钱了，真对不起，让您笑话了。”
　　 他笑起来，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摸到一个硬币，放在她的手心里，看着她急急的上了公车，哑然失笑。
　　 黎从展一进门，看着窗口站着的背影，当时心脏停止了片刻的跳动。这是曾几何时见过的，那时的他为这样的影子几乎痴迷致死，这个影子成了作画的全部。
　　 她转身，看着他问：“好看吗？我今天去买的衣服。”
　　 他使劲的甩着头，无法清醒。她担忧的问：“你不喜欢吗？”
　　 “哦。”他走上去，给了她一个很大力的拥抱，笑着说：“真好看，真美，我喜欢，很喜欢。”
　　 她柔声说：“你真好。”
　　 将她的头压在脖子处，他闭上眼睛，有些仿似回到了从前的错觉。那样的一个女人，她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是他让她彻底消失了的。如果有一天，她一点一点的复活了呢？重活过来的她还会留在他的身边吗？
　　 “如烟，”他轻唤：“我想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天天在一起呀，又没有离开过。”
　　 “可是，我上课的时候想你，画画的时候想你，离开你的每一秒都想你。”
　　 她的大眼睛蒙上了水雾：“你真好。”
　　 他的唇压在她的眼睛上，吻干里面的水雾再说：“今晚，你以这样的装扮出席，会惊倒多少的人呀。”
　　 她喃喃的问：“曾经，我到底是怎样的呢？也会喜欢这样的衣服吗？”
　　 他的下巴压着她的头，柔声说：“我也不知道，听你爸爸妈妈说，你小时候是个很聪明的小女孩，学过很多的东西，只是因为一场车祸，你将那一切都忘了。”
　　 “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我学过的东西，我曾经的岁月，我经历过的一切，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他喃喃说：“我会陪着你慢慢想起来为止。”
　　 她微笑说：“没关系，只要有你，没有过去也没有关系。”
　　 他的眼睛突然的模糊，他真的给了她幸福吗？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就真的是一种幸福吗？
　　
　　 前生来世（20）
　　
　　 顾心智和张叶子的关系开始变得奇妙，或者说是尴尬，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她不再对他撒娇，他也不再对她有亲昵的举动。
　　 两人各坐一把沙发，看着电视，无话可说。
　　 希雯一进门就拖着顾心智的手说：“陪我去参加一个化妆舞会。”
　　 他立马起身说：“好。”
　　 希雯对张叶子说：“你也去吧。”
　　 她淡淡的答：“不。”
　　 从更衣室走出来，顾心智就看到了各种各样戴着面具的装扮特异的人，除了穿着溜冰鞋在人流里穿梭的服务生之外，看不出任何人的真面目究竟是怎样的，当然也认不出哪个是希雯。
　　 一个化妆成猫妖的女人看着他，露在面具后的眼睛妩媚而撩人，她走上前，举杯与他对碰。在这样的场合认不认识都没有关系，人们不是一直追求这样的神秘感吗？
　　 一条狐狸从他身边走过，腰肢扭动得像要折断了似的，他拦住她问：“你是希雯吗？”
　　 又娇又媚的声音：“我是狐妖，佐罗先生。”
　　 猫妖挽住他的手臂说：“到了这里就不要找你熟悉的朋友了，你的女伴也许正在和什么妖魔鬼怪私会呢。”
　　 的确如此，希雯怎会在这样的好地方想起他来。何况，舞会的场面是疯狂而且刺激的，没有人认得谁，每个人都可以放掉自己所有的矜持做个不同的自己，做自己想做的自己，没有人会探知你的姓名你真实的一切，你也不必理会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装扮成厉鬼的女人把脸抵到他的面前来，吓了他一大跳。白色的宽宽长袍，披散的长发，脸上戴着吐着长舌头的面具，面具后的眼睛红红的，眼脸画着红色的血迹。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显然是装的。“你也会怕鬼？”
　　 他一伸手揽住她说：“和女鬼共舞是另一种情趣吧。”
　　 没想到她却不会跳舞，不停的踩着他的脚背，幸好她光着一双脚，白袍子里面的腰肢倒是又细又软。
　　 她的声音又难听又刺耳：“为什么喜欢佐罗？因为他是英雄吗？”
　　 他反问：“为什么喜欢女鬼？莫非你有什么冤屈？”
　　 “有，我的男人杀了我，我要报仇。”
　　 他看着她流着血的眼睛，陡然的脊背有些发冷。
　　 她接着说：“死了后，我将自己变成最恐怖最狰狞最骇人的样子，为的就是让他只要看到我就魂飞魄散，夜夜噩梦，时时心惊，让他永生都不得安宁。”
　　 他无法言语，抱着她腰肢的手臂都开始发软。
　　 “你知道死了的人为什么不能跟活着的人相见吗？就是因为害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亲人和朋友，鬼只会和自己恨的人见面，俗话怎么说来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鬼吗？你做过亏心事吗？”
　　 他努力的镇静：“我不是鬼神论者，也不相信人死了后会变成可怕的厉鬼，我相信天堂，不相信地狱。”
　　 “我是在水里淹死的，所以下了地狱，那些死在火里的人才能上天堂。”
　　 他猛地的顿住脚：“你是谁？张叶子？”
　　 她舞着长长的袖子在人流里穿来穿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游曳的鬼魂。
　　 顾心智追上去，拖住她的手臂，一把拉下她的面具，让他更惊骇的是，她满脸白色的油彩，而且七窍流血，比戴着面具更加的可怕。
　　 她几乎是狰狞的向他伸开五指，指尖是长长的假指甲，摆明了，她就是要吓他。
　　 他拖着她，一直拖到更衣室去，伸手去拉扯她的衣服，她尖声大作，用手护着胸部。
　　 “害怕了？鬼也会怕人？”
　　 她瞪着他，眼角红红的颜料比真正的血更加的可怖。
　　 他上下其手，把她身上的白袍一撕两半，用白袍的碎片去擦她脸上的油彩。她拼命挣扎，在他手臂上用力的咬了一口，他被激怒了，将她的双手扣住，用身体将她抵在墙壁上说：“你故意惹我，就是为了这样吧？”
　　 她瞪着他，然后将自己血红的嘴唇对着他吻过来，吻过后说：“对，就是为了这样。”
　　 他猛地放开她惊叫：“张叶子！”
　　 她看着他，近乎赤裸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扯了一件衣服，他将她包住，然后退靠在另一面墙壁。她静静的说：“你相信吗？死了的人就是我这个样子？”
　　 他怒视她。她再说：“你相信吗？她也一样。”
　　 他冲上去，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她的眼泪流下来，合着红色的油彩，就像在流血。“她也许上了天堂吧，不管她在哪里，都一定变成了另一种你无法接受的样子。”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为什么这样做？”
　　 她静静的说：“我爱你，我有权利爱你吧，顾先生。”
　　 他拉开门，走出去。
　　 开车去了墓地，呆到半夜才回家，张叶子失神的坐在沙发上，眼神愣愣的看着墙上的画。
　　 他洗澡，上床，用枕头压着脸。
　　 半梦半醒中，一个温热的身体钻到了他的怀里，手臂缠着他的脖子，嘴唇热热的亲吻他的胸口。如此温暖的感觉，他强迫自己不要张开眼，伸出手去回应她。
　　 她在他耳边低语：“我爱你，什么都没有关系，我需要你。”
　　 他抱着她翻身，压着她，几乎有些狂野的啃咬她消瘦的锁骨。她小巧的胸部不禁一握，他几乎用力到听到她吃痛的呻吟。
　　 男人的本性，无论爱是不爱，他原始的本能都很容易被女人诱发，这其实是男人的脆弱，不是吗？
　　 她喘息着说：“你爱不爱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他的手伸向她的底裤，语无伦次的说：“若汉，我要你，我只要你。”
　　 她拼命的克制，压抑自己的愤怒，压抑自己的心痛，咬着嘴唇，在他即将进入的那一刻，猛地推开他，赤裸着跑回自己的房间。顾心智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早上醒来，餐桌上留着纸条----我走了，你另外请一个人照顾你。顾先生，有些人是应该忘记的，就比如，我一定会忘记你。有没有哪个女人爱你爱到不在乎自己是谁？除非，真的有鬼魂的存在，她进入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体，才可以让这个女人忽略自己去爱你。好好生活，庆幸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让彼此不敢面对的事情，这样假如那日相逢，还能从容的谈话，就像朋友。张叶子。
　　 他的心有些浅痛，她更像是和他相依为命过的亲人，令他因为这样的分手而充满了自责和抱愧。但，分开是必然的，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爱有很多种，他对她如果有爱也不是她期望的那种，更多的只是依恋或者是情不自禁而已。
　　 袁思仪并没有嘲笑他，只是说：“你真是女人的克星。其实五年的感情早已有了亲情的成分了，可惜的是，你从来都不把女人当成妹妹来对待。”
　　 “别挖苦我了，好像我是个大色狼。”
　　 她笑。他也笑：“袁医生，你不会还是老处女吧？”
　　 “怎么？你想勾引我？”
　　 “不了解你而已，好奇。”
　　 “不相信爱情而已，女人极少和自己不爱的男人上床，我是说像我这样的良家妇女。”
　　 他叹息：“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找对她的感觉，这是病态么？”
　　 她也叹息：“她到底有多好？”
　　 他笑笑，不回答。她也笑：“老实说，顾先生，你在那方面一定很成功。”
　　 他笑：“你想试试？”
　　 她笑骂：“算了吧，我研究过人体学，我对男人的身体相当的厌恶。”
　　 他皱眉：“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老实说，女人的身体比男人好看太多了，我喜欢女人。”
　　 他大惊骇然。
　　 她大笑：“爱情这种东西，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发生，在男人和男人之间发生，在女人和女人之间同样发生，可惜的是，我觉得爱情是世上最虚假最无用的东西。”
　　 “我在想，心理医生其实才是真正的病人。”
　　 她一副看破红尘的坦然：“我才是最正常的人，我看透一切，刀枪不入。”
　　 他笑：“没劲，和你这样的女人聊天很没劲，再见。”
　　 她笑着送他出门。
　　 回到家，面对满屋子的冷清，他抓起外套，又走了出去。坐在站台的石椅上，看着等车的行人，来往的车流，觉得人生真正是无趣之极。
　　 一辆公车停下来，车窗前人影晃动，窗口一个女子的侧面令他整个人都惊跳了起来，他追上去，追着车子跑了很远，然后弯下腰大口的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