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上空，浮云飘飞，星光昏暗，夜气寒凉。我却觉得四周温暖明亮，心中充满欢乐，因为我和生机勃勃的孩子们在一起，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五
　　 今夜，我走在黑夜，走在悬崖边缘。后来，我孤单而舒服地仰卧在涨潮的江边，枕流漱石，阅读星光，品读夜色，伴着心跳，和小草一起生长，一起歌唱。
　　 端午节前夕，回校的班主任再次打来电话，仍旧结结巴巴的：“哥啊！张锦华上课，还是精力不集中，摆弄东西。要不，就逗弄别的同学……”
　　 我的头脑轰的一声，再次空白。
　　 学生已经放假，街上的铺面里只有岳母一人，张锦华和小姨娘与表哥表妹们去新建的扶贫安居点散步了。小妹当年属于超生，我的妻子在缅甸深山老林几天几夜扒树皮卖钱为她缴清计生罚款。十五岁读初二时，她被街上的人贩子以赚钱为名联合将她拐卖到山东、江苏，失踪三年，生了孩子才逃回。这几年她经历了读书，教书，结婚，离婚，再结婚，再离婚。女孩子的贪慕虚荣、脚踏两只船、不讲责任心在她身上都很明显。但是，她对大姐的这个骨肉却是真心呵护，我也一直把她当作孩子来心疼，一次人贩子报复，差点把我打死。今年春节她这样给我发短信：“姐夫，我没想到你的思想是这么肮脏！我只会念在死去的姐姐才叫你姐夫，至于妈妈说的钱，必须是今年，因为她一年比一年老了！”我当年以八百元起家，和妻惨淡经营，受过岳母家的恩惠，也加倍偿还过。哎，这种如同中美之间拿枪顶着脑袋的交易、这种你吃过一个火烧永远就要变成驴的道德强权，小妹这种往井里吐痰的的大无畏精神！智慧的女孩子永远会保持中立，显然，小妹不拥有这种品质。我也时刻努力提醒自己，人生苦短，何必跟自己的亲人们计较，而让黄泉下的妻子寒心。我要学会从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再从人生、社会、时空的关系里消解块垒，完成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和解。
　　 女儿不在，我去药店买了些维生素冲剂、口服液之类，让岳母监督她服用，看精力不集中是否因为缺乏维生素，并说明天接她回来检查蛔虫。我回到家，电话响了，那头传出女儿愤怒的声音：“爸爸，你为什么给我买药！我明天不回来，下次不回来，下下次也不回来！”
　　 端午节，是秋的生日，晚上秋在门前搞烧烤，一帮子人玩得很尽兴。
　　 我是个不参与任何热闹的人，秋知道我的脾气，随我去。
　　 我离开热闹，走进黑暗的江畔，独自品读夜色。大水泱泱，奔腾向海，在夜色里闪着银光。灵魂的活水是不能干涸的，否则，就是人的末日，地球的末日。夜晚是疼痛的，它代表了白昼的终结，光明的被困，温度的下降，同时夜的生灵开始活跃。人最大的悲剧，不是离上帝太近，而是离魔鬼太近。我依靠着岩石，这亿万斯年地壳运动留下的骨头是爱与恨的结晶，火热到冰冷的无字之书。我在黑暗里抚爱野草滋长，亲吻花朵绽放，这是大地的爱情，尘世绿色的希望，寸草不生的人心将是无边的荒凉。每一株小草的抽芽，都是母亲春暖花开的心事，每一次风雨的洗礼，都是父亲惊心动魄的生死轮回。我处身悬崖，看似进退无路，其实路在心中，悬崖是勇敢者的台阶。我亲爱的孩子们，我最爱的女儿，我把你、你们带到这个世界，是我对这个世界爱的创造，我将义无反顾，永远呵护你们，呵护苍凉尘世温暖的火。我活着必将如此，死去亦将如此。这是一个父亲对所有孩子的誓言！我也终将相信，你们的未来温暖明亮，青春火红，芳草满天涯。
　　 峡谷风起，云雨青青，清亮干净的雨水从天而降，冲刷着群山，丰盈着江河，灌溉着草木，洗濯着我灵肉上的的尘垢。
　　 然后，乌云褪去，星河耿耿，夜幕渐渐揭开，晨光在山巅含苞熹微。
　　 又一个白天浴火重生，必然地来了。天地之间，江声澎湃。远远近近的岩石缝中，都是小草碧绿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