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大公鸡天天打鸣催我早起，不然我上学准会迟到。我非常感谢它。但它也有缺点，就是欺负母鸡，时常跳到母鸡的背上，使劲地用屁股向下压，压得母鸡咯咯地叫唤……”
　　 鸡们的性事农村人叫“赶水”，小孩子哪里知道呢？翠翠的左手借着捏成扇形的花牌，将羞红的脸扪了一半，圆溜溜的头一沉一沉的，哈哈地笑。倪叫花笑得张扬，一张阔嘴拉得很长，平静了后说，小虎，大公鸡再欺负母鸡你就用棍子打。文老师则显得文静，望着翠翠，笑意在脸颊微微荡漾，像轻风吹过湖面……
　　 文老师回到座椅上，由于歇息，喜欢弯腰偏向翠翠，看翠翠打牌，偶尔提出建议，他在桌下的腿也偏了过来，在翠翠的腿上碰撞一下。翠翠开始认为是文老师无意思的，没放在心上，及时避让了。慢慢地次数多频率高了，有了故意摩挲的味道，接着一只大手也畏畏缩缩地凑了过来，试探性地拿捏她丰满的大腿。翠翠想文老师怎这样呢？表面看去正人君子的形象，况且比她翠翠大十多岁呢。她完全明白了这是渐进式的挑逗，只等她上钩。挨于情面，翠翠不好说些什么，许小虎也困了，扑在木椅上打起了瞌睡，便说，算了吧？啊？时间不早了。于是起身抱起熟睡的儿子回家。儿子年岁不大，但个头高，快赶上她翠翠了，头搭在翠翠的肩上而脚却几乎挨着了地面，像搂着一条长口袋。倪叫花凑近身去说我帮你抱小虎？文老师也有送翠翠回家的想法，敏锐地觉得翠翠在暗自生他的气，便没有行动。翠翠将小虎放在地上，拍了他两下屁股，叫他醒醒我们回家。只要小虎醒来，家又不远，几步就回去了。而儿子正在梦乡，像煮熟的面条，软绵绵的。胖姐提高了音量，凶着倪叫花，你只打雷不下雨，抱小虎送送她们么。又笑嘻嘻地喊，翠翠你就让你倪哥抱小虎，未必他敢吃你豆腐不成？翠翠扭过头抛了个怪脸，嗔怪胖姐瞎说，又顿着使劲将小虎往自己肩上冲了冲，出了门，下了台阶，将身子隐在夜幕里。倪叫花连忙提上手提充电电筒，捏亮了，赶过去从翠翠怀里搂过小虎，送至文老师的厨房山头，拐了弯，消失在胖姐及文老师的视线里。胖姐责怪文老师，与众不同修个厨房横在稻场上，生生阻断了视线，要不扯亮大门口的灯泡，一条边的人家都看得见。
　　 进了屋拉亮电灯，倪哥没有将小虎送到睡房放到床上，而是直接递到翠翠怀里。这一递之间，翠翠明显觉得倪哥的手碰到了她的乳房，似乎刹那时那只粗壮的手在她的右乳上停留了半秒，有意或无意？这叫翠翠无法分辨，生气不得，只当是无意所为。
　　 翠翠反手关上大门，将小虎丢在床上，喘了一会气，才给小虎脱鞋脱衣，端来一盆热水，在小虎身上胡乱擦了两把，拉上被子盖严，自己并不着急去洗，静坐在床沿上出神。
　　 翠翠开始担忧，就像在南方时担忧汉川人。在南方时有老六在身边保护她，回到家里谁保护？文老师，倪哥，都是披着正人君子外衣的大色狼？感觉自己是只小绵羊，周遭遍布着张开血盆大口的虎。可能一直与文老师接触不多，没有看出他的真实面目。翠翠一家搬来与文老师做邻居也年月不久。起先翠翠一家住在本镇的许家潭，与丈夫老六的哥哥许兴平同队。两兄弟经常吵吵闹闹，翠翠打听到文老师的邻居要进城，便连同人家的房屋、土地、户口全买断了。
　　 男人都是好色的么？也难怪，翠翠就是长得出众，虽说个头不高，但眉清目秀，身材饱满而不肥胖，一笑神采飞扬。她感受到男人看她的眼神，最爱在她凸凹有致的胸部游移。最是不该的是喜欢穿着紧身衣，让她性感的肉身火辣辣的抓人眼球。
　　 感觉到了危险，再有人喊翠翠打牌她便编造了许多理由推辞了。第二天早上，文老师又将小车开到他门口，送小虎去柳口上学，翠翠早已推出了电动摩托，说不麻烦文老师了，反正我又没事，正好送了小虎上学，顺便去娘家看看，见小虎又想上文老师的小车，板着脸恶狠狠地吼了他几句。文老师再想坚持也觉无趣，独自开车扬长而去。翠翠要让文老师断了念头，不要借送小虎来接近她。
　　
　　 5
　　 翠翠开始对手机感兴趣。她从南方回来时，老六给他买了一部“华为”，屏幕有巴掌大小，原是方便想念时夫妻之间通个视频，远水解近渴。现在可以看明星的八卦新闻，也开了微信，被亲朋拉进各个群里，常常与亲朋聊聊天，相互转发趣闻轶事晒晒照片和抖音，其乐融融，而胖姐是没读过书的，一部老爷手机只有通话功能，打牌才是她唯一嗜好，与六七十岁的老年人玩耍她又不甚高兴，于是便来找翠翠。怎么现在不过来了？喊也喊不来？翠翠随便扯着由头，指着正扑在木桌上做家庭作业的小虎说，盯着他学习呢，放纵他玩，成绩下降得厉害，到时候老六不骂我？
　　 文老师不再高声大气地喊：翠翠，我们又去大闹倪府！大闹倪府是说到倪家去打牌。若是没有“摸腿事件”，翠翠对文老师会一直崇拜下去。文老师倒是镇定自若，“摸腿事件”似乎根本没发生过，只是单独遇见时，他眼里会传过来一种柔滑的渴求的光，令她退避三舍。
　　 在公共场所，在众人的目光里，文老师对她翠翠总是礼貌文明，从不乱说乱动，反倒是喜欢与胖姐开些荤荤素素的玩笑。一次打晃晃，文老师伸手启对面的麻将，竟然翘起一只脚从桌底下伸过去，再脚趾上挑，触动着胖姐肥硕的乳房，被胖姐拍了两巴掌，嗔怪他要死么？二人都笑嘻嘻的，可见经常开玩笑，习惯了，不会有谁生气，即使倪叫花在现场也不忌讳。倪叫花往往跟着呵呵地笑，老妈子了有什个好摸的呢？我将她把给你了你不一定养得活。翠翠当然是跟着笑。胖姐对着翠翠说，文老师就这德性，你还不晓得？他越是喜欢的人越是对她恭恭敬敬，不乱说乱动。文老师，我没说错吧？这意思十分明显，文老师是喜欢翠翠的，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说得翠翠的脸红红的，连忙张口否认。
　　 想不到胖姐一文盲，看问题一针见血。翠翠早已感觉到文老师暗地里抛过来的橄榄枝。“摸腿事件”的次日，文老师发过来了长篇短信，向翠翠道了歉：我不该如此鲁莽和失礼，但没有办法，谁要你翠翠这么美丽漂亮这么丰韵柔情这么楚楚动人呢？自从几年前见到你的第一面便被你深深打动了，现在更是夜不能寐，睁眼便是你的倩影在晃荡。看得翠翠的心砰砰地跳，马上删除并回复：文老师，我是尊敬你的，都自爱吧。难怪文老师向她讨要微信号扫描加入她没同意。加了微信，不知他会发些什么图片和视频过来，挑逗的或是下流的，试探的或是露骨的。
　　 睡到半夜，窗格上常常有强烈的手电光扫来扫去，是从文老师的厨房哪边斜射过来的，照得她房间里如同白昼。文老师和朱村长横恒在稻场上的厨房，将翠翠及陈“区长”几家夹逼在角落里，陈“区长”等都是些老年人，早就洗脚后上了床，翠翠在家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外人是不知道的，这样的事又不便张扬。翠翠便起床拉上窗帘，蒙头大睡，不管其他。但往往无法睡着。后来手电光每晩要来光顾一番，晃荡一阵便消失了。心中猜测是谁？文老师？多半是的。他家的正屋与横恒的厨房之间有道矮墙，手电光显然是从矮墙上过来的。但也可能是别人，判不定的，又不好去核实，开门外出去追查她更是不敢。突然想起老六千般的好，起码他充当了保护神，有老六在她就睡得安逸，睡得沉稳，即使汉川人住在旁边时她都没有这般忐忑。甚至有几次，半夜三更的，有人在屋外轻轻地拍击她的窗户和露在外面耳门，响声清晰可鉴，断断续续约半小时，不见翠翠回应才悻悻地留下一地远去的脚步声。一夜起着风，树叶在屋前屋后刮着地面哧啦啦地响，翠翠睡不着，蜷缩在被窝里看韩剧，声音开得很低，免得吵醒在脚头熟睡了的小虎。突然，有人似乎在用指甲抓挠着耳门，“吱吱吱，嘎嘎嘎”很有节奏感。翠翠停了手机，蒙头在被窝里不理他。连续几次惊吓，也吓大了胆，反正屋前屋后的门是关严了的，未必会有人破门而入不成？见翠翠不理会，那人巴着耳门轻声唤她：翠翠，开门，我是兵儿！兵儿住在七横渠的东头，平时做瓦工，帮农村人做房子，浑身被太阳晒得黢黑，矮而且瘦。翠翠想想都烦，这样的歪瓜裂枣也来想吃我的豆腐，也不拉泡尿照照自己！被这样的人念想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便掀开被窝猛然坐起身，吼道：你滚不滚？还不滚我就喊人！
　　 反复被骚扰，翠翠不好与人诉说，便收集了几套衣服，说是想娘了，要回娘家住上几天。老六却打来电话，说要回来休息几日，又告诉她汉川人出事了。什么事？她突然来了精神，急切地问。老六一五一十地说，出车祸了，胡哥收摊回来，被一辆小车撞飞，流了很多血，送到医院抢救，急需输血，你说奇怪不奇怪？胡哥的血是a型rh阴性，医院里根本没有，这种血型是非常稀罕的。又没有直系亲属在近处，我说验我的血看看。你说巧不巧，我的血型竟然与他一模一样，是我救了他的命呢！
　　 老六回家，翠翠自然满心的欢喜，交待他注意安全。给汉川人输了血，你人还精神吧？脑壳晕不晕？老六说你放心，我的身体你还不晓得？棒棒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天气晴朗，翠翠将床铺被垫洗晒干净，屋里屋外进行了大扫除。胖姐说过年还远着呢，何必臭干净？翠翠抿看嘴笑，闲着，找点事做做。
　　 老六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点，七横渠上的人差不多都睡了。他洗过澡，迫不及待地与翠翠钻进了被窝。平时小虎是与翠翠睡一起的，要他单人一房他无论如何也不听的，翠翠对他说，已经是大孩子了呢，还跟妈妈睡丑不丑？他才不管，不跟妈妈睡睡不着。今天在对面房间开了铺，等小虎熟睡了，翠翠将他抱了过去。
　　 已是小寒，屋外冷风阵阵，屋内却温暖如春。说是久别胜新婚不错，夫妻俩在恩爱缠绵中，翠翠搁在梳妆柜上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自然谁也不去理会，响了一阵停了。老六恨不得将翠翠一口吞进嘴里，激情继续着，连接屋外的耳门却又不识时务地“哒哒”地响起，一阵接着一阵，又有压低噪声的呼叫声：翠翠，开门！
　　 老六看过翠翠的手机，短信是文老师写的，翠翠，我的心肝啦，我快崩溃了……
　　
　　 6
　　 哎呀老六回来了？昨晚回来的？左邻右舍的人都很是吃惊。胖姐说，多亏昨晚没让老倪过来喊翠翠打牌，你们正工作呢，若是在外面一个劲地喊“翠翠、翠翠”，翠翠是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嘿嘿！
　　 文老师的小车从门前呼啸而过，卷起一股残叶和灰尘。老六从堂屋里推出电动摩托，坐上去“吱”的一声启动了，催翠翠和小虎上车，不然会迟到的。夫妻俩激情之后，一夜都没睡。外面起着风，将轻唤翠翠的声音吹散了吹乱了，不好分辨。老六怒气冲冲的，怀疑翠翠与人家有染。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怎么这么多男人围着你转？翠翠甩了老六一耳光说，你这狗日的，老子清白得很，跟汉川人住隔壁，老子被他叮过没有？与你通视频我就说过，家里的环境不好，你以为是屋前屋后没栽花种草么？老六要提刀去杀人，杀文老师，杀朱村长，杀瓦匠兵儿。你去杀吧，杀了坐牢！
　　 这个情形，老六绝对不放心让翠翠留在家里的。那又怎么办？小虎读书，没人照护不行。翠翠叹了口气说，我还是与你去南方打工吧。
　　 那小虎呢？
　　 小虎放在老师家里，全托！
　　 去找同学肖明，肖明极热情，我交代了将小虎全托最好，你只管安心去打工，小虎读书我负责。
　　 翠翠感叹还是老同学好，你就只当是自己的孩儿，该说的说该打的打，突然觉得这话似乎不妥，红着脸笑了笑，说，反正老同学要全权负责。
　　 那当然了。肖明点着头问，我当初说过什么话，还记得不？
　　 翠翠一脸的茫然。
　　 许小虎，你得想点办法。
　　 哦，是这样，我一直莫名其妙呢。
　　 既然你将小虎交给我，我就实话实说，黄老师是校警改弦更张当老师当班主任，文化水平要差一些，又是跟班上，也就是小虎在他手下读六年，我建议给小虎转班。
　　 哦哦，翠翠有些犹豫，想到黄老师对许小虎是不错的，人也温柔敦厚，转班不太仁义，但是既然一切托付给了肖明同学，也只得按照肖明同学的意思办，说一切由老同学作主，由老同学去办理，我只管出钱。
　　 她给肖明付了五千元，多退少补，老六去街上买了两条精品黄鹤楼、一提白云边，说，一切拜托！
　　 三日之后，翠翠和老六登上了南下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