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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丹枫】老槐树下(微型小说)


作者:延河水 秀才,1576.3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31发表时间:2019-06-24 17:59:56

【丹枫】老槐树下(微型小说) 太阳悬挂在天空正中,将她那火辣辣的光撒遍大地,撒进村子里所有的院落,也撒向村中那棵浓密而古老的槐树上,将她毒辣辣的光束从树的枝叶间透过来,撒向了树下热闹的人们。此时,正是那些忙碌了一上午的农人,直起疲乏酸麻的腰杆,舒舒服服歇息和喘气的好时光。
   这棵土槐树,从它长出来到现在,究竟活了多少年无人知道,但它仍然茂盛毫不逊色。俩人合抱粗的树干,挺直地顶着巨大的树冠,仿佛一把巨型大伞般屹立村子中心,将它那枝杆伸向四面八方。树下有一石碾子,碾轱辘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岁月,已是光溜溜地静躺在同样被磨得光光的碾盘上。刘老汉背靠着碾轱辘,盘腿坐在碾盘上,手里的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凉。
   “狗蛋,你家军军回来啦?”刘老汉看着身边的汉子问。
   “嗯。”儿子在大城市里从念书到毕业,确实让狗蛋脸上有了光彩。可儿子要在大城市里找到个好工作,这让做父亲的狗蛋不得不发愁。今日个在炎烤的日头底下,他在自家的苹果树地里干了大半天,这时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因为,儿子在大城市里找工作要用钱啊!
   “算起来,咱们这个穷村子里出过几个念书人,要说在大地方念过书的人来,就只有你家军军了。要给娃说,不论在大地方还是小地方做盛工作,都不要忘了根本噢。”刘老汉说到这里停下,磕掉烟灰,边给烟锅里重装烟沫边看着狗蛋,接着说:“前日个,我见他穿个衫子露着胸,后背还开道缝缝儿,那头发染得是白一股蓝一股的,还挎毬个那么个洋东西,一拨拉像弹棉花似的‘嘣嘣咚咚’地怪难听……”
   “嗯。”狗蛋低下头,慢慢地给烟锅里装着烟沫,随着一声叹息,打着火点着烟,吸了口吐出烟来。
   这时候,村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吃过饭了没?”有人问。
   “没哩,常常是穷忙活。哎——这不,乡里又来人催着让搞环境卫生哩,弄得人连站的空儿都没有。”村长说完,摇晃着身子,急急忙忙地朝队部的方向走去。
   “又要整咱们这些老百姓了!”有人看着远去的村长,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声又说:“尔格天这么旱,乡政府不像以前那样想法子让抗旱,却跟催命似的催着搞卫生。”
   “可不是嘛,人老几辈了,谁家的柴禾不是在自家的硷畔上垛着?尔格乡政府却叫咱们把柴禾都搬到村外,还不能让人看见,弄得咱们烧火做饭还要跑到村外去往回拿柴,真是给人造麻烦事。”
   “唉——咱受苦人就是一群羊,吆喝到哪里算哪里吧。”
   ……人们就这样长吁短叹地议论着。于是,老槐树下便生发起了一种忿忿的情绪。
   太阳被一团灰白的云彩挡住了,使槐树下显得暗了些,几杆旱烟袋锅里闪着火星,嗞嗞地响着,几声响亮的咳嗽也跟着响起来。几个年轻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这天真他妈的比热天(夏天)还要热。”
   “可不是嘛,连风尘尘也不刮一点,日头红得跟烧红了的铁块子似的,把人都能烤焦烤熟了。
   “嗨,这天也该下回雨了。”
   “早就该下雨了,可从过年到尔格三个多月来,连个雨星儿都不落一个。”
   随着这样的说辞,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天。天空上偶尔才会漂浮过一片薄薄的灰白色的云来,几乎能看清薄云后边的蓝天。云彩飘过去后,太阳的光束毫不犹豫地直射下来,热浪也随之而扑来,仿佛已进入了炎热的盛夏。
   “说个故事吧,姐姐。”一个小娃拽着王家女子的胳膊央求着。王家女子说:“我不会说。”小娃仍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她的胳膊:“会的,就说葫芦里变娃娃那个嘛……”
   “嗨呀,都是老掉牙的了,有个盛听头啊!”王家女子不耐烦地伸出手理了理额前的几缕头发,仰着头,独自看着天空出神。
   “早些年,”刘老汉这时边装着旱烟沫,边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咱们村里来了一个阴阳先生,我隐隐的记得那是个三伏天的日子,那天比今日个还要热。阴阳先生穿着长袍子,后背上湿淋淋的。他要水喝,我大(爸)说你先歇阵儿,等凉下来再喝。过了阵儿,我大就给他舀了一马勺水,他端起就咕嘟嘟地喝起来。喝完水,人也精神了,他把这棵老槐树看了好一阵子,又看了阵儿这个石碾子,就一连声地叫起来,‘哦呀,好地方!这地方快发达了。’当时歇晌的人也很多,问他咋个发法,他不说,只是挺神秘地拱了拱手,就走了。”
   “后来呢?”张家二小子问。
   “后来嘛——”刘老汉深吸了口烟说:“我隐隐记得那年庄稼长得非常好,村里人都高兴地说到秋后能收回好多的粮食,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庄稼正扬花上粒的节骨眼上,天就旱得两个多月没滴一滴雨,到秋里不光没有好收成,连籽种都没收回来。”
   “后来呢?”二小子又问。
   “第二年,又赶上一个春天没雨,天旱得连种都种不到地里去,人们只好吃草根、树皮来度日子,这倒没盛,可就在这青黄不接的节骨眼上,鬼子就来了。”
   “那后来呢?”二小子继续问。
   “你这鬼东西,有完没完了?后来还不是一年一年的盼,盼呀盼,可还是老样子。哎,一眨眼工夫,就几十年了。”
   月亮从山圪梁上升起来,弯弯的、瘦瘦的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轻轻地涂抹在老槐树的枝叶上,远处的天与山圪梁梁衔接着,隐隐约约的能分辨出一条绵延起伏的山浪线。近处的树、野草、村庄、院落,显出一团团模糊的影子,使黑夜显得出奇的宁静。
   突然,“嘣嘣咚咚”的声响和着一个男子的歌声,从村边那片白杨树林里深沉地传来——
   记得那是夏季
   天气多风多雨
   不知是有意无意
   在这小站上遇见你
   ……
   “嘿!是军军哥。”翠翠惊喜地站起身来,向白杨树林快步走去。
   “翠翠!”二小子急切地叫了声。
   翠翠像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也没有应声,苗条的身影和那挺合体的连衣裙,在月光下闪了几闪,就不见了。
   歌声没有了,“嘣嘣咚咚”的声音也不再弹响。白杨树林里,那一棵棵树静静地顶着一弯明月,默然的似在等待那动听的歌声重新响起来。远远近近的野草丛里,各种虫蛙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亮起来。偶尔间还夹杂着村里传出几声驴的嚎叫和狗“汪汪”的叫声。
   “这龟孙子,在大城市里盛了这些年,就张狂地不晓得姓盛了,竟敢出来丢人现眼,真是不要毬眉脸!”刘老汉像自言自语地这么骂着,将手里的旱烟锅朝碾盘上狠狠地磕去。“铮”地一声,随着四溅的火星子,铜质的烟锅头不知去向了:“哼!日他妈的,今黑夜算是倒霉透了!”
   “哎——尔格天这么旱,公家人也不想法叫我们抗旱了,咱们村这些娃也都跟着学坏了,流里流气的,哪像咱们那阵儿啊,本本分分的。嗨!真是作孽啊!”一个老汉说。
   “可不是嘛,不要说男娃了,女子娃也成精了。我看啊,往后咱村的这些娃都要变成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了,再不会安安分分地受苦过日子了。”又一个老汉叹道。
   “真亏先人了,生出这么个王八羔子来,把村里的年轻娃带坏了不说,还要把咱村这块宝地方的灵气都给冲坏了,难怪公家人不顾老百姓抗不抗旱,只顾在村里胡折腾地弄盛卫生啊!”刘老汉气恨而又无不惋惜地接着说:“哎——等着看吧,咱村往后倒霉就会倒在这些乌七八糟、不务正业上了。”
   “唉——说长道短,老天再不下雨,把庄稼种不到地里就麻缠了……”
   听着人们的这些话,狗蛋黑青着一张脸,不言传一声,低着头只顾抽着烟,使他的脸面几乎被飘起的烟雾给遮挡住了。而村边的那片白杨树林里,时不时地会响起“嘣嘣咚咚”的声音和歌声,传进村里来,在老槐树上空向四处飘荡。
   几个老人虽然这样骂了几句,但最终却没能够引起多大的波澜,老槐树下又恢复了沉静。不知什么原故,这天夜里,月亮非常地明亮柔和,似乎落的也非常迟缓了。老槐树下的人们,在沉静的夜色中,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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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原汁原味地演绎呈现陕北一个村庄的日常生活,特别凸显的特征是村子里有一棵两搂粗的老槐树,挺直地顶着巨大的树冠,仿佛一把巨型大伞般屹立村子中心,将它那枝杆伸向四面八方。树下有一石碾子,碾轱辘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岁月,已是光溜溜地静躺在同样被磨得光光的碾盘上。这里也是村民聚集的中心,信息传播的中心。三个多月老天没有下雨了,自然成为议论的热门话题;乡里又来人催着让搞环境卫生,这不太合乎农事的瞎指挥又引起人们的热议;狗蛋家的儿子军军在城里念大学出息了,确实让狗蛋脸上有了光彩,可是他又要为儿子找工作发愁;军军回到村里,他穿个衫子露着胸,后背还开道缝缝儿,那头发染得是白一股蓝一股的,父老乡亲都看不惯,担心他将村里的娃娃给带坏了。全篇文字精炼,方言独具特色,真实呈现农民日常生活及心态,散文化小说,别致,生动,耐品!力推佳作!【编辑:梦锁孤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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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9-06-24 18:01:25
  全篇文字精炼,方言独具特色,真实呈现农民日常生活及心态,散文化小说,别致,生动,耐品!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回复1 楼        文友:延河水        2019-06-26 10:33:47
  谢谢老师的精辟编按与点评,祝老师一切如意吉祥!
2 楼        文友:秦雨阳        2019-06-25 08:00:42
  老槐树下,就是村里的政治经济中心,村里的大事小情、各家的家长理短都是议论的话题。很接地气的小说,拜读!
文学是讲实话道实情的学问,用最美文字表达心声。
回复2 楼        文友:延河水        2019-06-26 10:35:35
  谢谢秦雨阳的精评和欣赏,祝老师夏季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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