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走向埋葬张晓燕那座山坡时，我内心翻滚，久久不能平静，我一直在回忆着我曾看到的场景。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告诉赵虎和郭丽丽，我不知道当我说出来他们会对我有什么看法。我认为，如果当时我出现，张晓燕或许就不会死了。这也就是我这二十来年一直愧疚的地方。
　　 张晓燕那座坟茔早就被荒草掩埋，我们站在坟前拔干净了覆盖在土层上的杂草。郭丽丽拿出兜里的信封，她没让我们看，她说已经没必要再看了。说完点燃了信封。一阵山风吹过来，火苗在地上跳跃着，我感觉这是张晓燕在地下发出来的哀怨气息。
　　 回到村子，我们去拜见了治保主任家女人。在听了她讲述李春林在我们返城后那段事情，她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她说，我家那个老头子啊，是被张晓燕的鬼魂给拉走的。
　　 李春林不在了，张晓燕也不在了。似乎村治保主任的死亡就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团了。晚上躺在床上，我回忆着治保主任家女人给我们讲述的那些事，我总是觉得这里面多少有蹊跷。
　　 无法入睡，我把赵虎拉了起来，在暗中，我们点燃了烟默默吸着。烟火在暗中一明一暗。沉默了片刻我问赵虎，你分析一下，治保主任的死会不会和李春林有关系？
　　 赵虎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根据治保主任家人说，李春林当时留在村子里，曾经有公安局人来了解，告诉村支书说，他们抓住了一个强奸杀人犯，他供出曾经在这个村子小树林糟蹋了一个女知青。李春林把这些来调查的人领到了张晓燕坟前告诉他们，她已经不在了。在那之后。李春林曾经到村治保主任坟前烧过纸。你说，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在暗中我摇了摇头说，还是你来分析吧，你以前看过不少侦探小说，现在你又是刑警。你推理一下，李春林在这件事上会怎么做。
　　 赵虎说，根据李春林这些年来的精神状态，我分析，他当年很可能是看到了张晓燕找过村治保主任。但他不知道张晓燕找他干什么。后来，当张晓燕告诉他自己怀孕了，他很可能联想到了治保主任身上。李春林游泳水平高，他曾经在学校参加过中学生游泳比赛，还得过奖状。从这点来看，很可能他有自己计划，也巧了，那天治保主任到河里洗澡，那条河水深起码有两米多三米样子。他潜入水中，将治保主任拉下水，造成了主任溺亡的假象，可后来公安人员找到他，他得知了真相，心里一直有种犯罪感。因为，如果这件事真是他干的，他杀害了的是个无辜的人。所以他一直不能释怀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治保主任和他家人。他甚至一直不能原谅自己，这种罪恶感越积越深，致使他最后走向了绝路，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赎罪，才能解脱。
　　 我思忖了片刻说，对了，我还记得你当年说过，你曾经看到李春林和张晓燕一同出去的，可后来是李春林独自回到了知青点。对这件事你怎么看呢？
　　 赵虎说，张晓燕是个倔强的女子，当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当然是绝望了，她也觉得自己对不起李春林，没有把一副完整身躯交给他。我想啊，张晓燕肯定不是李春林杀害的，很可能是她自己跳进河里去的。
　　 我说，假设，当时李春林在场，他怎么不下水救她呢？
　　 赵虎好像生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当时李春林是怎么想的，也许张晓燕当时告诉过他，不许救她。李春林也可能会认为这才是张晓燕最好死法。这些你该去问他们两个才对。睡吧，再说一会就瘆人了。
　　 刚躺下，赵虎突然抬头问我，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没说？
　　 我慌乱中赶紧否认。我在暗中暗自安慰自己，兴许那天我就是喊了，也未必能制止张晓燕的死，可能还会造成更大麻烦，也说不定吧。
　　 两天后我们离开了山村，走在回去的小路上，看到了我们曾经改造过的梯田，那里，已经都是绿色了。那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远处是孤零零的一颗树，那是我们为张晓燕载下的。
　　 河边那些杂乱的青草会不会还能记得消失了的往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