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余睿一个前扑，结结实实地替人挡了这一棒，只觉得左肩胛火辣辣的痛。
　　 余睿抱住老者：“老伯啊，谢谢你了，这些人可碰不得啊，你这一拐杖下去，不判你一年两年，三个月的牢起码要坐的。”
　　 回头看那干部，已被吓得脸色煞白。余睿一脸苦笑，对干部说：“你看这事情闹的，我看你差不多就行了，要不你看着办吧。”
　　 干部见众怒难犯，有心借坡下驴，但还是搬出一副强势模样：“人行道上的三辆车暂扣，你在整改通知书上签字。”
　　 “行，依你便是。”余睿爽快地答应了。
　　 生意人嘛，要懂得及时止损，再这么耗下去，得罪了这帮大爷，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围观人群慢慢散去。余睿一口气松下来，人好像虚脱了一般，大汗淋漓，招呼伙计赶紧做事，自己靠在墙角边休息一下。
　　 进来两个人，余睿一看认识，是工商局的，立马强打起精神招呼上了：“董科，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转转啊？”
　　 “例行检查。”
　　 董科和余睿寒暄了几句，说是每年都要抽查的，主要看看营业执照资料是否过期、有无变更情况，查查有无超范围经营等等。
　　 余睿拿出相应资料，董科示意下属逐一检查，自己就跟余睿攀谈起来。
　　 提到拆迁的事情时，还提醒余睿：“搬迁后，要及时更新营业执照相关信息啊。”
　　 余睿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没有适合做快递的房源，我往哪里搬啊。”
　　 董科规劝道：“你还是要配合政府啊，不能当钉子户，其实上面对付钉子户，有的是办法。”
　　 余睿谢过董科好意：“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工商检查，也就是走个过场，只要没有超范围经营，其实是查不出什么大问题的。
　　 下属告诉董科，没查出什么问题，董科便立马起身告辞了。临走，还提醒余睿：“这几天可能检查比较密集，上面有布置的，快递行业比较乱，要好好检查整顿一下。”
　　 累了一天，余睿关照下属：“明天我晚点来，你们把这里的事都帮我做妥帖了。”
　　 还在睡梦里呢，该死的手机就响了。余睿接了电话。
　　 员工来点告知：“来了四五个税务稽查人员，正在公司里查账呢。”
　　 余睿一看才早晨八点四十分：“真是活见鬼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怎么城管、工商、税务都出动了，我马上过来。”
　　 那批稽查人员，敬烟不接，倒茶不喝，还自带了矿泉水。摆明了是要找茬啊。
　　 余睿虽有点怨气，但还是比较放心，那个财务经验老到，应该查不出什么大问题，不去理会他们也就是了。
　　 那批人查了整整一天，取了一些资料，临走还关照：“还没完事呢，明天继续。”
　　 余睿赶紧赔上笑脸：“欢迎领导们明天继续前来检查指导。”
　　 那财务心里有数啊，告诉余睿：“来那么多人，这账应该两小时就查完的；老板，你肯定是得罪上什么人了。”
　　 联想到昨天出现的状况，余睿一下子明白了：看来是上面出手，对付我这个钉子户了。
　　 这反倒激发了余睿的斗争精神。余睿对员工大声喊道：“同志们哎，为保住我和大家的饭碗，这段时间都精神点啊，辛苦把事情给我做仔细了，我发大家加班费啊。”
　　 这一招还真管用。城管、工商、税务隔三差五，轮番上阵，也就先前城管开出的整改通知书，罚款三百；三年来漏税四百元，罚了一千二。其他，再怎么查，余睿的快递公司还是巍然不动啊。
　　
　　 五
　　 领导去向领导的领导汇报：“都快一个月了，看来第一张牌作用有限。”
　　 领导的领导问：“我让你们摸底调查其社会关系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领导答：“其老婆是中学老师，已和学校校长打过招呼，校长答应采取相应措施做做工作；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文化局的副局长余聪。”
　　 “是余聪啊，我知道这个人，两年前提拔的，现在是文化局副职，党委委员兼纪委书记；把他找来，我亲自跟他谈。”领导的领导关照。
　　 领导说：“有您出面跟他谈，这就保险了。”
　　 领导的领导指示：“这就开始打第二张牌吧，还是要双管齐下；唉，夫妻毕竟同气连枝，重点还是要放在这个副局长身上啊。”
　　 余睿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里，今天有点奇怪，妻子小华不在房间休息，还在客厅等他，一脸严肃。
　　 余睿在妻子面前坐定，问：“什么事？”
　　 小华显得心情特别沉重：“今天校长找我谈话了，说上面有考核的，家属是钉子户，如做不好工作，不光取消教师职称晋级，如考核分数过低，还有可能被末位淘汰。”
　　 余睿最近也听说过，一些乡镇、街道制定的乡规民约，单位、党员签下的承诺，但凡有涉及类似情况的，一人犯错，众人连坐。这招够厉害的啊。
　　 余睿沉思良久，一丝冷笑，在妻子跟前耳语几句。小华转忧为喜，赞道：“你脑瓜子还这么好使，就这么办吧。”
　　 第二天，小华来到校长办公室：“校长，按照您的吩咐，我昨天做了我老公的思想工作。”
　　 “好哇，有什么进展吗？”校长问。
　　 小华突然哭丧着脸：“我老公是一根筋，火爆脾气，当场就发火了，我俩还打了一架，你看，我脸上还有五个手指印呢。”
　　 校长无语，看了小华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啊。
　　 小华继续表演，掏出一张纸来：“校长，你看，这人连离婚协议都写好了，让我签字，我一时也拿不定注意；校长，这婚我是离还是不离啊。”
　　 说毕，把离婚协议往校长桌子上一放。
　　 校长若有其事地拿起协议看了起来，当看到“因拆迁原因，做思想工作，导致意见不合离婚”这一句时，心里一惊：不太好办啊，这离婚原因要是传到网上，怕引起很大的负面效应。
　　 校长语重心长地对小华说：“小华老师啊，你年纪轻，离婚的事可要慎重啊；做你老公思想工作的事，我也就随便一说，不能硬来，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平平静静过了十多天，周末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小华还沉浸在这次“胜利”的喜悦中，和老公余睿唠叨个没完。
　　 门铃响了，哥哥余聪带着嫂子出现在余睿面前。太阳算是从西边出来了。
　　 两兄弟同父异母，哥是公务员，弟是送快递的，原来也有些往来。但自从余聪升任副局长以后，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倒是越来越生分了，这几年嘛，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聚上一次，走个形式。
　　 余聪带了些水果，还有余睿爱吃的南京板鸭，算是来走亲戚了。
　　 招呼哥哥嫂嫂坐下，余睿一时间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还是小华，忙着倒茶、还问大哥抽不抽烟啊。
　　 到底是副局长啊，客套了一下，余聪就直奔主题：“兄弟啊，不瞒你说，这次来估计你要骂我了，我是来帮他们当说客的。”
　　 余睿一听就明白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也就哈哈一笑：“哥，没事的，我知道你也就走个形式，那些规定我也听说过的，上星期小华就经历过一次了。”
　　 余聪：“弟啊，你的情况哥知道，哥也不会过分求你，但情况要跟你说清楚。”
　　 余睿：“哥，你说吧，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开膛破肚又何妨，看他们能把我咋的。”
　　 听余睿这么说，余聪一下子倒开不出口了。
　　 还是嫂嫂帮腔把情况说了出来：“弟啊，你哥被上面找去谈话了，要是劝不了你，你哥挨处分不说，这个副局都没得当，直接降为科员。”
　　 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啊，余睿左右为难。或许，也就是唬唬人的吧，应该不会那么严重。余睿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
　　 见余聪迟迟不说话，余聪站起身：“情况你嫂都跟你说了，我再补充一点，其实，法院是可以强制执行的。”然后对夫人说：“我们走吧。”
　　 余睿夫妇默默将两人送到门口，突然，嫂嫂一个转身，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泪水哗啦啦地淌下来：“弟啊，你就可怜可怜你哥吧，你哥打拼了这么多年，才混了个副职，我们全家可全指望他了啊。”
　　 余睿的心碎了，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如此相逼，你们不念亲情，可我不能不念啊。
　　 余睿倚在墙角，示意小华扶起嫂嫂：“哥，嫂，你们放心，明天我就去把协议签了。”
　　 从拆迁办签完协议出来，余睿是心灰意冷，在回家的路上，作起了打算：干脆把公司关了；有合适的价格，就把安置房卖了，钱用作防老；乘现在还有点力气，重操旧业，去别的公司当当快递小哥算了。
　　
　　 六
　　 拆迁办内欢声笑语，最后一颗钉子总算拔下来了。
　　 余睿来到公司，想着向大家宣布一下自己的决定。唉，解除员工劳动合同的补偿金，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
　　 进来一个男人，三十来岁，蛮气派的：“哪位是余睿余老板啊？”
　　 还有生意上门，余睿是一脸苦笑：“我是，但明天就不是了。”
　　 来人递上一张名片：“我叫耿尚英，是开源公司，我们老总派我来谈点业务。”
　　 一听是开源公司，余睿真是气炸了，要不是你们霸占了整个三号区块，我也不至于这么惨啊。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莫非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余睿默不作声，那个耿尚英却开始侃侃而谈。
　　 原来，开源公司入驻三号区块已经三个月了，旗下有多个企业，众多产品；原先也就接接客户订单，把商品销往各地；可现在也搞起了网络销售，生意还十分火爆。
　　 但整个开发新区没有一家像样的快递公司，平时只能联系得到哪家是哪家，快递价格，服务质量不能保证，真是吃足了苦头。
　　 余睿这个钉子户的情况，老总也听说过一些，觉得有一点对不住人家，要不是自己把三号区块全拿下了，人家也当不上钉子户啊。
　　 突然间，老总灵光一现：现在这个余睿肯定是走投无路，要是我伸手拉他一把，必定能把快递的价钱压下来，而且死心塌地为我所用。
　　 想毕，老总找来了副总耿尚英，把想法交代清楚：“你去把这件事给摆平了。”
　　 听明来意，余睿是目瞪口呆，一时间悲喜交集，天上还真会掉馅饼啊。
　　 耿尚英说：“你把公司搬到我们那里，我们把二十一号房让给你，和你一号区块的房子作置换，大家都不吃亏；开发新区可不止我们一家的业务啊，你知道那里开了多少厂吗，生意接到你手软啊；不过，你的快递费用可要打个大折扣啊。”
　　 全程余睿都不说一句话，光顾着点头，晃悠了半天，还是在梦里似的。
　　 出其不意，余睿给了耿尚英一个大大的拥抱。
　　 余睿的快递公司明天要在开发新区重新开业了。
　　 风声传到拆迁办，章科长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领导也不由得感叹：“看来，这小子的套路比我们还深啊。”
　　 章科长和领导面面相觑。领导脸上露出一些内疚，对章科长交代：“我们以前的动作，是否有点过啊；老章，明天辛苦你到个场，代表拆迁办送个花篮，修复一下群众关系。”
　　 章科长觉得有点羞以上门，但还是说：“也只能我去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