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随风缘(小说·家园)
冯华在织着毛线衣的时候终于找到一个想法,或者说是一个隐含着可能的突破口,她有一本方宏平的论文专著,他当时没说是送的还是借的。冯华以此为理由去找他。方宏平住的客房朝南。冯华敲门进去时,他正背剪着双手看窗外红了半边天的夕阳,上回来借书时冯华就注意到他床上方的墙壁上钉了个本色木格子架。上面悬了鹰雕、装饰宝剑还有个熊猫头的沙漏。憨态可掬的熊猫抱着一根纤细的竹枝啃着,这是给他儿子买的。他儿子三岁,刚上幼儿园,他爱人就在园里当幼师。
遥远处连个模糊印象都不曾有的女人,让想入非非的冯华在霎那间心灰意懒。
方宏平见进来的是冯华,忙着让座,又冲了菊花茶,又找出一袋洁白的南瓜籽来。冯华从他快速而显得忙乱的动作看出他不常接待她这样的年轻女子。
冯华在唯一的沙发上坐了。沙发旧,质地又差,有的地方坚硬,有的地方柔软。冯华暗暗摸索了几次才找到平衡点。当然摸索的过程很快,旁观者不易察觉。找到平衡点的冯华。迅速调整出一脸友善与轻松,反正她认为是合适的表情,注视着站在对面床边,燃了纸烟,坐下又起来,眼神有点不知所措的方宏平。说,他的论文写得不错,自己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文词优美的理论书籍。
方宏平其意不详地笑笑,说,哪里,那还是前几年写的,有些观点还不成熟,有些观点已经陈旧了。
冯华笑:方工程师别谦虚,好就是好。
方宏平炯炯有神的目光从冯华身上掠过,又笑,更加其意难测。
烟头的明与灭之间,冯华有点神思恍惚。想要诉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喉咙有点发紧,那一刻不过几秒,后来却延伸为天长地久的记忆。
冯华觉得该告辞了,又留恋这种相对无言的意境,好一阵,直到门外有人喊“方工电话”冯华才回过神来。有点无来由的满足,无来由的空落……
方宏平是突然间离去的。他接到家里的长途,说他父亲被诊断为肝癌,母亲中风不起,他收拾行装,向经理辞行后,搭夜车走了。他走后的次日,冯华听职工们闲聊才得知的。那个做饭的阿桂,也因生活不检点,被公司劝退,悄悄走人了。
就这么不留一点踪迹去了,连个音讯也没。可他算自己的什么人?连朋友都谈不上。冯华在说不清滋味的惆怅之后,决心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彻彻底底把方宏平从记忆里一笔勾销。哪曾想,生日聚会又勾起那段无头无尾的情愫,痛不可测的痛中,她才知道,她从来就不曾忘却。
郁闷难解的冯华决定去慧慧那里,散散心,让她帮忙出个主意。
阎慧慧来过几次电话,兴高采烈地告诉冯华说,出去就是好,起码能长点见识。她邀冯华一起过去玩玩。冯华一直没有兴致。
等到要通阎慧慧的电话,冯华刚问了一声,还好?
没想到,慧慧语气沮丧的说,她正在办休学手续。胡元杰不知怎么竟会买来一批赝品,血本大亏,不得不宣告破产,自己付不起学校的昂贵费用……
冯华听了,打断慧慧的话建议道,不行,你就先回来。
慧慧吱唔了半天,说看看再定。
冯华提着心劝慧慧多保重,脸颊上不觉淌下两行冰冷的泪珠来。
后来慧慧追问冯华怎么闪电般地嫁了汪洋,冯华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婚后第二年,冯华便生下一个头发齐齐向头顶中央靠拢哭声像小猫的女儿,起名梦平。
摸着梦平软软的、毛茸茸的头发,冯华突然顿悟这身前身后的人类情爱模式多数是:你挚爱的永远得不到,钟情于你的那些个你又难能全心全意喜欢他(她)。正所谓,福禄难聚。在俗世中,作为俗人,有谁能像吉卜赛女郎那样,不企求安稳而去选择绞架?
阎慧慧重新回到了她的理发店。不同以往的是那些脂粉、香水,新潮衣服全不用了,有人来理发,常是不收分文。那个古董商胡元杰不时来电话问安,至于以后怎么打算,慧慧却是一次也没提过。
从她额头光洁不留一缕留海、素衣素面中,看不出一丝曾经起落的迹象。冯华常疑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梦。
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