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也待不了了，可以溜出校门去游荡了，一阵旋风一般，教室里就所剩无几。
　　 她也准备和同伴们出校门逛逛，可是他堵在了寝室门口，同伴们挤挤眼睛，一溜烟跑了。
　　 她有些紧张，直愣愣地望着他，青春的眼神写满了答案，目光有些灼灼逼人，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也想跑，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太小的年龄是不懂爱情的，但男孩的爱慕，心里还是非常的清楚，每一次打饭提水时的谦让，每一次教室里的眼神追随，每一次困难时的帮助，每一次掉眼泪时的安慰，每一次糗事的解围，每一次考试的扶持，还有那一次惊心动魄的打架事件，她心里都明白----他喜欢她，很喜欢她。
　　 可是，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喜欢他啊！
　　 抢着给他洗衣服，洗碗，围着他聊天，听他讲故事，他说话活泼有趣，长得大方阳光，为人温和有礼貌，总会发出爽朗的笑声，他和她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他，怎么就拉住了她的手臂呢？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臂来到了教室，教室已空无一人，月光洒在教室里，课桌上，平添了一份宁静和柔和，窗外微风轻轻，风里有着桂花甜腻腻的香味，有些温热，有些不安，他们并排坐在课桌旁，谁也不说话，很久都不说一句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她突然有些想笑，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就一句不吭气了呢？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字，“1，2，3.....”，她准备数到20，他再不说话，她马上拔腿就跑。
　　 数到16时，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窸窸窣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摆在她的面前。
　　 偌大的一张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她好奇地望望他，他突然想收回，她一把按住。
　　 借着月光，那几行字清晰可见“浓黑眉纯亮眸反反复复你的容颜永永远远我的承诺”，她想笑，憋了那么久的情书就这么几句话，怎么也应该洋洋洒洒几页信纸吧，可是又想哭，谁能不说这是最打动人心的誓言呢！
　　 就在这样的月光下，就在这个停电的夜晚，就在这件简陋的教室里，他终于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情感隔膜，“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他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嘴唇轻轻滑过她的耳边落在她的唇边。
　　 她的心里有一朵花儿在开放，她知道这一天是11月22日，他们永远记住了这一天。
　　 每一年的这一天就是他们的纪念日，可是，今年的明天会是怎样的呢？这场无奈又艰辛的考试横在眼前，这场人生最艰难的风雨他们该怎么度过呢？
　　
　　 （五）
　　 晚上营业部的学习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规范服务，微笑，双手递单，站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既枯燥又重复，听着听着她的思绪又到处乱飞，根本不知道领导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翻飞的嘴唇，飞溅的唾沫，时间是那么的难挨。
　　 好容易坚持了一个半小时，学习结束，只觉得头脑发闷，腰酸背痛，打着哈哈，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皎洁如水，晚风也习习，轻轻吹拂着她的头发，发涨的脑袋也逐渐清醒起来，乱飞的思绪慢慢汇拢到她的面前。
　　 ……
　　 他最终的选择是参加国家司法考试，考试，就意味着孤独和寂寞，一个人的艰难路程。
　　 刚开始一段时间，他确实天天关在家里，每天看着厚厚的课本，做着大量的习题，有时候沉默不语，有时候烦躁不安，而她，大气不敢出，更不敢乱搭话，连小小的女儿也出奇的乖巧懂事，从不烦他，这样的日子平静却压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同事们找到他了，电话开始频繁地响着，说是安慰他或是陪陪他。
　　 总之，他出门玩乐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有时候电话那头是哗啦啦的洗牌声，而书桌上的厚厚的课本只能静静地自己孤独。
　　 一次劝告又一次劝告，他总是嬉皮笑脸地敷衍着，而后就是依然如故，有时候是真的开心，有时候就是刺激发泄，她看着，既心疼又恼怒，这样的日子怎样才是个头啊！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应付着家人对他目前状况的质疑，女儿的一切陪伴，还有零零碎碎的家务事，她有些支撑不住了，当她又一次打通他的电话，听见刺耳的洗牌声时，她快要崩溃了。
　　 她对着电话疯狂地喊着：“你到底要怎样？你不是要考试吗？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如果你不想考试，快快乐乐的生活，我愿意，如果你想考试，却这样的状态来对待，我不愿意。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要了，我给你半个小时，你做决定，是继续这样还是放弃所有的玩乐，关闭一切通讯，认认真真，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再努力一次。我给你半个小时，否则，我把你桌上所有的课本全部扔到垃圾堆去，我们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挂了电话之后，她的眼泪疯狂地流着，喉咙有着丝丝的疼痛，吓坏了的女儿站在客厅望着她，不敢言语，她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全身发抖的她在女儿小小的身躯里寻找着温暖。
　　 二十分钟后，一阵敲门声响起，女儿喊着：“爸爸，是爸爸回来了。”
　　 门外熟悉的声音喊着：“宝宝，给爸爸开门。”
　　 女儿冲过去，可是，踮着脚尖也拧不开门，她还是生气着，不想给他开门，明明有钥匙干嘛喊着？
　　 女儿过来拉她的手，她拧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叠的课本，几乎挡住了他的脸，他用脚拨开大门，把这叠书抱进了家门：“怎么啦，生气了？瞧，妈妈的嘴巴可以挂水瓶了。从现在开始，听你妈妈的话，好好看书，你看，我把所有的书都买回来了，手机关机，奋战到九月！”
　　 看着这一切，她的眼泪又唰唰地往下流，嘴角的弧度却慢慢在上扬。
　　 这次是真的下苦功夫了，真的是在看书考试的状态里了，不会烦躁不安，不会沉默不语，是平和地准备这场战争。
　　 看书时光是寂寞的，准备一场考试更是孤独的行程。
　　 她不知道他看了多少课本，也不知道他做了多少习题，只知道客厅满地都是他的课本和习题，只知道有一个月的时光都待在书店里查阅资料，她不知道这样的日日夜夜他是怎样的煎熬，她只知道他的脸上越来越有了自信的笑容，有时候她也参与到他的习题里去，她的每一次误打误撞的做对或做错题目都换来他开心的笑声，家里，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和快乐！
　　 想到这，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月亮有心灵默契，能否满足他们的愿望呢？汗水泪水夹杂的考试能否顺利通过呢？街灯拉出了她的影子，朦朦胧胧。
　　
　　 （六）
　　 在家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调整调整思绪，门外是期待，门内是未知，猫儿眼里透出的是家里的灯光，隐约还听见了女儿的笑声，她的心里洋溢着阵阵温暖，这是他们的小家，是他们像燕子垒窝一样一点一点地经营着的小家，是能抵挡一切风雨的小家。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响了家门。
　　 很快，他打开了家门，双手湿漉漉的，顺手接下了她的背包，脸上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微笑平和。
　　 她想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在他的脸上，可是，厨房里的女儿娇娇地喊着她：“妈妈，你回来啦！”他对她努努嘴，女儿的小脚丫还泡在水里呢！
　　 摸着软乎乎的小脚丫，眼睛却瞟着客厅里的他。
　　 “妈妈，我今天很乖。”女儿小手摸着她的脸，她狠狠地亲了小脸蛋一口，“可是爸爸今天不乖。”
　　 “为什么呀？”
　　 “妈妈，我刚才在房间里看书时，爸爸在客厅里大声地叫着，好大好大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他这样不乖，我问他干嘛，他说帮妈妈赶走了一只大老鼠。”
　　 听到这，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爸爸逗你玩呢！”。
　　 哄睡了女儿，她还是忍着没问，为什么呢？
　　 她也说不清，既想知道考试结果又怕知道考试结果，他不说，自然是结果不好，那么，就挨过这一晚再说吧。
　　 躺在床上，他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翻来翻去，好像很难入睡，一会儿紧紧地贴着她的颈窝，一会儿一个翻身背对着她，他有心事。
　　 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她的心里又一次叹了口气。
　　 她也睡不着，思绪到处乱飘。
　　 ……
　　 那一年的九月份考完试后，很快就可以自己网上估分，估分的情况非常糟糕，四门试卷他估了三门就心灰意冷了，把所有的试卷都准备付之一炬。
　　 她心疼又无奈的眼神更刺激了他的自信心，他说了一句“我要出门走走”就背包离开了家，手机没带，去哪也没有说。
　　 她知道他心里难受，只好静静地在家里等了两天，两天之后他回到了家，又说了一句“我和这场考试无缘了，该干嘛就干嘛吧”，她和他都觉得前方一片迷茫。
　　 想着一年前的事情，她真的害怕了……
　　 她翻了一个身，紧紧地靠着他，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考试没有通过就算了，人生的路千万条，一定要走这一条吗？
　　 可是，她不能再放开他的手了，不能再让他离开家门离开她的视线，所以，等明天吧，即使明天的阳光不一定灿烂，她的脸上一定阳光灿烂。
　　 一晚上的他都翻来覆去，一晚上的她被他搅得难以入睡。
　　 第二天的阳光真的灿烂，暖暖地照进客厅里，屋子里洒满了细碎的阳光，星星点点，跳跃着，是一个个的小精灵。
　　 她开始坐不住了，今天必须看见结果，哪有总藏着掖着？
　　 她拖住他坐在了电脑桌前，逼着他开机上网，他突然把准考证递给她，“要不你来查分数吧，你的运气好，你来查分数可能会给我带来好运呢，我在一旁祈祷吧！”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我可真查了啊，别怪我啊！”
　　 他鼓励地望着她笑，于是，她坐在了电脑前，他坐在了沙发上。
　　 今天的网络很畅通，很快就打开了页面，她小心地输入了他的所有信息，慢慢地，分数一门一门的出来了，看一门，她就惊呼一门，看一门，她就惊呼一门，当看到最后一门“99”分时，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了，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一使劲拉下了整个的页面，那个醒目的总分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365”，通过，通过，他通过了！
　　 她从凳子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声地狂呼着，声音大得好似可以掀翻屋顶，声音大得好似可以响彻云外，声音大得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她的嗓子眼一直堵着一直堵着，这时候堵得更厉害了，她从昨天下午一直压着的那口气这时候就要奔涌而出了。
　　 她开始找寻他的身影，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她开始找寻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满含着笑意，她突然明白了，他昨天就知道了分数，他忍了一个晚上没有告诉她，他就想让她亲手来为他查询这个分数，因为这个分数不仅仅属于他，也属于她。
　　 她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地喊着：“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啊？你知道我的朋友通过了考试我心里有多焦急和郁闷吗？我多么希望是你啊！你让我等待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我以为没有希望了……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她又哭又喊，发泄着心里所有的委屈，落寞，纠结，郁闷。
　　 他贴着她的耳边说：“我知道，什么都知道，这个结果对你来说太重要了，我一看见分数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可是，我想给你一份礼物，今天是11月22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纪念日礼物！”。
　　 她的眼泪更多了，发疯一般地往下流着，可是，这次的泪水是甜甜的，而她的脸上真的是阳光灿烂。
　　 不知什么时候女儿已经站在客厅里，不解地望着这对搂在一起又哭又笑的爸爸妈妈：“妈妈，你怎么和昨晚的爸爸一样，那么大声地喊着，你也不乖了？你也赶走了大老鼠了吗？”。
　　 “对，爸爸妈妈已经赶走了家里的大老鼠，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害怕大老鼠了。”她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眼里满含泪水，脸上满含笑容，他和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暖暖的阳光洒满一地，那跳跃的小精灵不停地舞蹈着，为她，为他，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