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吧。你们医生是救死扶伤，和我的成就感不同的地方就是，当我从解剖学理中找到了刑警队侦破线索，把罪犯揪出来。那些被害家属同样感激我们。你们是让一个人的生命能延续。而我们是在终止犯罪，是在为受害者伸冤。你说我这不是成就感吗？
　　 姚启明点点头说你说的也对。从某种意义上讲，你们很尊严，你们是在捍卫法律。
　　 我们的话题又到了爱情这方面，姚启明问我找好对象没有。我告诉他，工作一直很忙，再说我刚参加工作，还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上面。我问姚启明你怎么样？他很爽快地告诉我说他最近谈了个女友，也是本院的医生。
　　 本来我想问有关香水的问题，可话到了嘴边我又给咽下去了。姚启明似乎猜透了我想说什么。他笑着对我说，你刚才那个眼神是不是想问我，找对象对香水味的要求？我这么对你说吧，我现在对香水要求有所改变，只要不是以前那个女人用过的香水就可以。
　　 我说你对她的称呼还是没改变。毕竟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嘛。
　　 姚启明摆了摆手制止了我往下说。
　　
　　 五
　　 夏季到了，我们这座城市突然一下变得不太安宁了。
　　 在一段时间内，突然发生了几起命案，都是针对女性的。一股很可怕的暗流在民众之中涌动。命案没有破，老百姓对我们警察满腹意见。甚至讥讽我们是白吃干饭的。那段时间我们上下班甚至都不敢穿警服，生怕百姓白眼瞥我们。穿着警服走在路上，后背都会冒出冷汗，总觉得有无数眼睛在盯着我们。
　　 我们法医还好点，压力最大的当属刑警队。
　　 在主管刑侦会议上，刑警队队员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听领导训斥。他们有气没地方撒，就在背后说我们法医的不是。法医队长也是窝了一肚子火。队长窝火，我们下面的人就要受气。队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我吼叫，在他眼里我们好像就是饭桶。
　　 这天，又有人要做法医鉴定，我换了警服来到了第一人民医院。我很沮丧地给来人做好了鉴定，没事了坐在那里吸烟。
　　 此时，姚启明走进了法医门诊。走进来他就抽了几下鼻子，笑呵呵地对我说，怎么，看你样子有些不高兴啊。哦，你是不是失恋了？
　　 这都是哪跟哪呀。我说你真会逗乐，我可没心情和你逗乐子。
　　 姚启明重重坐在椅子上，头歪着笑着对我说，我猜的不错吧。
　　 我说你猜错了。我们市里这段时间不是发生了几起命案嘛，一直没侦破，领导都发火了。我这能不挨训？
　　 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我的不高兴归结到失恋上，于是我问姚启明你怎么会判断我不高兴是失恋了？
　　 接下来姚启明说的话更加让我惊讶不已，他对我说，我进门就闻到了一股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
　　 我惊诧地说不可能！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单位工作，我忙还忙不过来，根本没有接触过女性，从哪来的香水味？
　　 姚启明说，哎，我就从你身上闻到了有淡淡香水味。这种香水我虽然说不出名字，但我在街上能从走过身边的女性身上闻到散发出来的气息。
　　 听了姚启明这番话，我一下子愣住了。此刻一丝灵光在我脑海里闪现。我望着窗户外一棵树思度片刻，忙问姚启明你真的能闻到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姚启明很不屑地说，香水或者是一些气息能依附在物体表面，别人可能闻不到，但对我来说是可以嗅出来的。
　　 我问姚启明，你说这种气息能保留多久？
　　 姚启明说这说不好，要看货物质量。好的香水能保留很久。对了你记不记得，我们看的那本小说，那个家伙就是要从女性身体上提炼出能持久的香水。所以他才会那么残忍。
　　 我猛然回忆起，在我勘察这几起案子时，都能在现场隐隐约约嗅到一种香水味，可我们当初都把这件事给忽视了。想到这，我站起身在姚启明胸前捅了一拳头笑着对他说，我要赶紧走。
　　 姚启明也被我这突如其来有些古怪的行为惊住了，他揉着胸口说你有病啊。
　　 我说现在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姚启明在我身后喊着你别走啊，等会咱们一起吃饭。
　　 我头也没扭地说等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法医队长听了我的汇报，摇了摇头不相信地说，你说好像是故事。现在哪个女人身上没有香水味？就根据一点香水味，你让刑警队他们从哪里寻找？
　　 我进一步给队长提示说，现在我们就是要发现这几起案子的受害者是不是用的都是同一种品牌香水。
　　 队长皱褶眉头说，这就难了。我们怎么确定她们用的是同一种香水？不过目前没有更好线索，这也算是吧。
　　
　　 六
　　 由于案子一直挂着，市领导请来了省公安厅刑侦专家。在案情分析会上，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刑侦专家仔细听取后微微点点头说你这个思路应该是对的。针对女性，基本上就是性侵，可从现场勘察结果分析，受害女性都没有被性侵过，这就有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凶手曾经是受过什么刺激才导致了他心理变态。
　　 根据领导安排，下一步就是要搞清楚几个死者是不是用的同一种香水。
　　 这可太难了。
　　 折腾了两天我们一无所获。队长问我从什么角度思考的这问题。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他，这是我同学给我的提示，我不想让姚启明搅和在这件事里去。到了现在，我只要告诉队长，是我同学姚启明偶然在我身上闻到了一股香水味。
　　 队长思忖了一下说，那这样吧，你告诉你同学，让他跟着我们到殡仪馆去，让他闻闻那几个死者身上倒底用的是什么香水。
　　 我说这不大好吧。让人家去闻死尸。
　　 队长说如果他不去，说明他也就是在对你胡诌。
　　 我虽然没有答应队长，可我还在给姚启明打了个电话。姚启明在听我说过后，直接给拒绝了。
　　 姚启明对我说，亏你想得出来。那都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我央求地说，你再考虑一下，就算是帮我个忙还不行吗？
　　 姚启明好像生气了，在电话里他说不行，这个忙我帮不了。
　　 听了姚启明的话我很失望。正准备挂电话，姚启明又在电话里说，这样吧，那种地方我是不会去，这样吧，你能找上那几个死者衣服带过来，我可以考虑给你处理一下。
　　 对我来说这当然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再次到殡仪馆采取了衣服样本，装在不同盒子内带到了医院。
　　 姚启明很肯定对我说，她们用的香水是一样的。
　　 我忙问你能肯定？
　　 姚启明瞥了我一眼说你这简直是废话，我的鼻子你还不相信？不过我从这香水中还闻到了一种应该是男人用的香水味道。这种香水女人不会用，只有男人才会用，一般男人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撒香水。怎么说呢？爱往自己身上撒香水的男人一般都有些骚。
　　 我生怕他话题又不知道会扯到什么地方，赶紧说这个问题咱们有空了再说。如果我拿来了男人用过的香水，你能决定是哪一种吗？
　　 当然没有问题了。姚启明说。
　　
　　 七
　　 本来姚启明给我们提供了这么一条重要线索，我是应该好好感谢他的。可接下来在整个排查过程中出现的一条信息简直让我始料不及。
　　 经过地毯式排查，下去民警得到了一条线索，有居民反应在最后那个女性受害者被害当天晚上，这个居民曾经看到我同学姚启明路过案发现场。辖区民警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医生，居民告诉这位片警，他在医院见过这个医生，还曾经找过这个医生看过病。又经过进一步了解，姚启明家多少年前那点事也被翻腾出来了。当然这些姚启明并不知道。
　　 当领导得知我和姚启明关系后，还特意告诫我，此事一定不能透漏出去。领导说当然了，我们也不希望真的就是这个医生，可如果是，谁要是在当中通风报信法律是不会原谅的。
　　 我知道领导这些话也是针对我来说的。听了领导这番话我内心很苦恼。对我来说，姚启明是否作案，我是持否定态度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人心隔肚皮啊。
　　 我和姚启明隔三差五就会有联系，可那两天，我简直不敢看到他电话，看到他电话我就有点胆颤。虽然没有明着传唤，可他已经成了我们要侦查的重点对象了。我甚至由此生出对不起姚启明的愧疚感。
　　 那天晚上我下了班从家中走出来，我想再到最后那个被害者现场去看看。
　　 案发现场是在一片小树林间，案发在夜晚，是第二天晨练居民在杂草中发现了死者的。这里是城市规划特为这一带居民晨练的场所。一条小河蜿蜒往东流去，姚启明家也离这里不是很远，可以说这是他上班和回家必经之路。来到现场，望着天上拥挤而闪烁的星星，我内心也不由得震动。难道真会是姚启明？
　　 黑暗中我挥了几下手，仿佛是想驱散弥漫在我脑海中那些疑点。在我深处记忆里，我想起了当年在大学寝室内，当姚启明拿着那本小说来找我时，谈到了书中格雷诺耶时，姚启明那种多少有些羡慕的神态。
　　 姚启明真实面目究竟是怎样的呢？
　　 自从这里发生了凶案，居民们已经很少再到这个地方晨练了。每到了晚上，总是能看到路上游荡着前来等自己女人的男人。
　　 当我走在这条路上时，在黑暗中我仿佛感觉到了射向我的那种怀疑的目光。
　　
　　 八
　　 虽然我不是刑侦人员，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在我自己内心深处能排除对姚启明的怀疑。再次接到他电话时，我主动约到他家，我主要是想去再观察一下，他家里会不会放有那种男人用的香水。
　　 我在想，如果他姚启明不用那种男人的香水，怎么又会知道还有男人用的香水呢？在外面吃了饭，我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姚启明的蜗居。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姚启明说是他的婚房。
　　 令我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在他床头柜上发现了一瓶香水。我拿起香水看了看，和我记忆中那种姚启明指点的香水不同，而且味道也不一样。我打趣地说，你老兄以前很讨厌香水，怎么现在也喜欢上了？
　　 姚启明笑着说，人嘛，都会有变化的。我以前是很恨那些抹香水的女人，我也从来不往自己身上涂抹香水。来到了医院工作，我不喜欢医院那种来苏尔的味道，我觉得还没有香水好闻。再说这种香气可以遮盖来苏尔的味道。
　　 我说这倒也是。
　　 第二天我在队长面前汇报了我在姚启明家的发现，我很肯定地说，从他用的香水来看，应该不会是他。我们找来的香水和他的不一样。
　　 队长不满地望着我说，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不会是在遮掩自己？你不会把我们对他的怀疑也告诉他了吧。
　　 显然领导对我是不信任的。听了此话我生气地告诉队长，如果你们怀疑我，干脆别让我参加侦破工作得了。
　　 大队长说，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组织上是相信你的。领导还考虑，让你多接触你那个同学，看是不是真能从中发现些端倪。你和他是同学，兴许能从平时话中得到点有用的线索。现在刑警队有几个线索，那些让他们去查。
　　 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姚启明会干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可我内心也有些忐忑不安。快下班我又来到了医院门口，我在想怎么和姚启明做进一步交谈。
　　 到了医院门口，我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定眼仔细看，原来是姚启明母亲。多少年没见，此时的这个女人身形有了很大变化，她比以前瘦多了，从脸色上看，似乎她身体不太好，和她过去比较简直是判若两人。虽然有变化，毕竟还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她身旁放着一只旅行箱，看样子她正在焦急地等人，她双手来回擦摸。我正想上前，就看到从大门内走出了姚启明，我赶紧躲在旁边一辆汽车后面。
　　 姚启明看到他母亲愣怔了一下恨声恨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姚启明母亲脸上现出媚笑地说，我想你啊儿子。
　　 姚启明头扭到一旁说，你还有脸来找我。当年你是怎么狠心丢下我和我父亲的。你走吧。
　　 说完姚启明转身要走，他母亲拉住了他的手臂哀求地说，儿子，你原谅妈妈吧。以前都是我的错。
　　 姚启明甩开拉着的手，正准备走开，我就听到姚启明母亲抽泣着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最后再看你和你父亲一眼，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姚启明听了这些话，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母亲。姚启明问道你什么意思？
　　 姚启明母亲说，我得了绝症，医生说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说完话，她拉了一下头发，原来她戴的是假发，假发取掉，我看到她由于化疗头发都基本上掉完了。我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一幕，赶紧蹲下去，等我再次站起身，两个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左右看了看，没有姚启明母亲的身影，我想，他兴许是带着母亲进了医院。
　　 晚上我接到了姚启明电话，电话里对我说，想让我出来喝酒。
　　 我明白，他是找个人倾诉。约好了地点，我来到吃饭地点时，姚启明已经独自喝了半瓶酒了。他显然已经有些醉了。这是个包间，姚启明对着门喊道，服务员，再拿个杯子，再来一瓶酒。
　　 姚启明朦胧着眼神望着我说，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
　　 我不想透漏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和母亲见面的事情，于是装着糊涂地说你看到谁了？
　　 姚启明说你想不到，你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我今天见到我母亲了。
　　 姚启明今天对我说到自己母亲，没有用那个“女人”，而是母亲，这让我也多少有点惊讶。平时，他说到母亲都是恶狠狠的口气，这个女人怎么样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