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途(十)
“卫师哥?”筐下的声音骤然响亮起来,显得很有精神,毫无之前的嬉笑之意,“你可是卫师哥?”
“万师弟,十八年了,你还好么?”
“卫师哥,果真是你!小弟终于等到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来见万夕云是卫凌霄的意思。从冥思居里出来后,他就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有意想不到风险,也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命都一起搭进去,所以他决定要先去看看万夕云,否则就怕会晚了。
“万师弟,这些年来,苦了你了。”卫凌霄揭开盖在地上的筐,一面说一面把杨乾带来的篮子用绳子送到下面昏暗的石室里去。
“是,小弟等师哥确是等得苦。这一等就是十八年,你这个做师哥的,当年不好生照顾我,现在又让我苦等你归来,恁地狠心!”万夕云在底下把篮子一接,愤愤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生气。
卫凌霄轻叹了声,道:“是啊,我这个师哥非但没做好,反倒连累了你......可是这后山底祠是关押宗门重罪弟子的地方,你何苦把自己囚在这里。”说罢又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惋惜。
“师哥是有所不知,当年你走后,我已无心再会门内众人,况且诸位师伯也定了我大罪,我自然要来此间面墙才是。但是师哥放心,待两年后我二十年期满就可以出来了,届时你我再好生切磋一番!”
看来万夕云真的不知道岳门如今的情况如何,卫凌霄不禁在心里一阵夸赞杨乾这个徒弟做得好,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就一定要在两年内把宗门的事情处理好才行。“好,我就等你出来再切磋!岳儿、远儿,你们过来。”
卫岳与卫远皆是一楞,但迅即又明白了卫凌霄的意思,走到那块盖在地上的筐面前,朝里面抱拳恭声道:“万师叔,弟子有礼了!”虽然他们看不见筐下面的万夕云,但这礼数还是要承上的,毕竟他们面对的是自己的师叔。
两小伙的话一出,立马就听到万夕云在筐下面咕哝着:“怎么有两个?”接着又问道:“卫师哥,我记得当年武师妹跟你只有一个孩子,怎么现在又多了一个?难道......”
卫凌霄马上打断他的话,笑骂答:“你胡想什么,我又岂会是你说的那种不守清规之辈?卫远是我收的弟子。”
听到这像是聊家常一样的对话,俩小伙在心里很是一阵的苦笑,万师叔也真是幽默,居然说自己是多一个多出来的?
万夕云又道:“想不到师哥也肯收弟子了,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不知道让乾儿跟他们比试谁更厉害。”
“都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还是改不掉。”
“不切磋哪来的长进?我在这里的十八年,乾儿几乎每天都要来陪我练功消磨时间,否则只怕单是我等你就已经等疯了。”
三人同时把目光移向杨乾,很惊奇地看着他。难怪当初他到小山来的时候身法会那么敏捷,原来是天天陪万夕云练功的成果啊。
......
四人从底祠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跟晚了。在底祠里,卫凌霄跟万夕云二人是无话不说,相隔了十八年,两师兄弟心里都对对方产生了一种比曾经天天碰面还要亲的感情。这也是卫凌霄从今天踏进岳门那一刻起说话最为畅快的一回,因为万夕云不知道岳门已是大难临头,所以卫凌霄不能把自己心里的纠结说给他听,但即便万夕云知道,只怕卫凌霄也会选择自己一人去承担。他对于万夕云,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丝愧疚,既然有愧,自己就该有所付出来弥补这哪怕是一丝的缺陷。因此这次见万夕云,他索性就甩开一切烦恼,扯清了嗓子跟师弟好好叙上一番旧情,至于宗门的大事,他一概不提,万夕云自然也不可能问起。
四人并没有直接回厅堂去,而是由杨乾领着又继续往祠堂的后面行去。走不多远,便看见前方一块平地上有一座矮矮的坟墓,坟前三三两两地摆着些香火供品,坟周围也奚奚落落洒着一些半陷进泥土半腐烂的白色钱纸,四下更是荒草丛生,看此情景,应该很久没有人来为这座坟烧过香了。
众人看见这座坟,皆是不由一齐停足其间,因为他们看见在坟头那块墓碑上,冷冰冰的刻着七个大字:爱孙武沁茹之墓!
之前在底祠里,万夕云曾提起过武师妹这三个字,当时卫凌霄就沉默了好一阵才又开口说话,万夕云晓得是自己触到了师哥的伤心处,所以一时惭愧之下告诉卫凌霄武师妹的坟墓在祠堂后面,让他去看看。
矮坟前,卫凌霄发呆一样地望着那块矗立着的墓碑,他的双眼似乎有些模糊,但却看不分明,因为现在每个人的目光都在那块墓碑上,各自在心里捉摸着各自的想法。
几阵清风呼啸着刮过,吹得地上的钱纸在空中飘的飘、转的转,随着昏暗的天空里一声猫鹰的凄叫,场间气氛又是骇人般的一阵萧索。
卫凌霄始终没有说话,仍然只是默默望着那块墓碑。杨乾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任何人,自去篮子里拿了一些熟食瓜果供在坟前,然后上了三柱香对着矮坟恭敬地拜下去。卫远见杨乾拜坟,也跟着默默地点了三柱香在坟前跪拜,惟有卫岳还站在卫凌霄身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半晌后,卫凌霄终于开口,但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去吧。”
卫凌霄话毕,卫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矮坟前,先是拜了三拜,然后幽幽道:“娘亲,孩儿来看您了!”